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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我找肖字，跟他说我想请假回家过春节。肖字说春节本来就是假日还请什么假。我说我回去有事要办，春节都不上班，办不了，要节后办。他说是处理家庭问题吧。我说是的。他说我批你假，你把家里事情处理好。
我把肖字签字的假条交给人事处王处长。王处长说杨主任你是休探亲假还是公休假？我说无所谓，反正只休一周，假也用不完。王处长说那就从你探亲假里扣吧，公休假留着以后用。杨主任，你把车票都留好哦，休探亲假是可以报销路费的哦。我说谢谢王处长的关心和提醒。和王处长说话时我发现他桌上真的有花名册，于是我迅速扫视花名册，我看见我的名字在第八行，杨新、男、……，没看见婚姻一栏。我想我的大致情况王处长一定知道，我的个人档案存在他这，里面装着我若干份履历表，以及转业时填的表格，一些表里清清楚楚写着已婚、妻子单思敏的字样，他不可能不知道。肖字分管人事工作，他也一定知道，从他跟我说的话也能感觉到。但是，他们一定不知道我和单思敏之间存在矛盾、我几年没休探亲假回去的情况，这些不会装进档案袋里。这时两位老同志来找王处长，说集资的事，我告退。
我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发呆。
老寇进来，说杨主任怎么了。我说我准备回老家去。
我跟老寇讲我家庭的事。
老寇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麻烦事都有啊，你长期一个人也实在难，我觉得还是做个了断。杨新你别嫌我多嘴，小文可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孩。我听了脸发烫，对老寇笑。老寇说我早看出你对小文有意思，她对你也不错。我说老寇你不会怀疑我人品有问题吧？老寇说这你多虑了，馆里没人怀疑你杨主任人品。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我们说话时门卫打电话来，说有人找我，我问是什么人，门卫说是两个女的。刚才还说我杨新人品好，怎么就有女的来找我呢，而且还是两个，我心里发毛。
两个女同志走进我们办公室，一个年轻，一个中年，都蛮有姿色。年轻的我觉得有点面熟，但想不起来是在哪儿遇见过。老寇皱着眉头望着她们。
两人见到我咯咯地笑，年轻的对中年的说，“王姐，杨同志还是挺精神的哟。”
王姐说，“你见过的噻，忘了嗦？”
年轻的说，“也没这么仔细看呀。”
王姐说，“啊呀，柴丹你这个样子有点肉麻哟。”
两人又咯咯地笑。
“你们是……”
王姐对我说，“我当时在前头开车，杨同志肯定没见到我，柴丹你见过。”
柴丹说，“见是见过，就是人家不一定正眼瞧我，早忘记了。”
我一头雾水。
王姐说，“杨同志，有天公交车上有两个歪人打你，你忘了？”
我想起来了，“你们是那天公交车的司机和售票员？”
她俩咯咯笑。老寇舒展眉头，也跟着嘿嘿笑。
“你们怎么来了？”
王姐说，“我是找你有事，她非要跟着来，说来看看你。”
柴丹脸红起来。
我对她们说，“后来那两个人去跟你们道歉了吗？”
王姐说，“去是去了，可还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柴丹说，“说来笑人，我们队长人高马大，他走过去跟他们说，‘听说你们很厉害哟，把人家打得满脸是血，要不要跟我比试比试？’把那两个娃子脸都吓青了。队长说你们年纪轻轻凶啥子嘛，你们这样迟早要吃大亏。”
我说，“还要谢谢柴丹，当时为了挡我你也挨了不少拳头，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我长年在车里面挤，那几下子还是扛得住。”
老寇说，“听说王姐当时把公交车停在十字路口中间。”
她们咯咯笑，王姐说，“我那也是急中生智，就是想着不能便宜了他们，要不是看到在路中间指挥交通的交警，兴许我把车开进派出所呢。”
柴丹说，“杨同志是不是天天乘我们15路车呀？”
“是呀，天天坐。”
“那之后再没遇见过你。”
“人家杨同志上午上班下午下班，一天才乘两回，我们车队那么多车，碰到也不是那么容易，要是哪天又碰到了那缘份就到了。”王姐笑。
柴丹红着脸。
我心想，千万别碰到。
“王姐，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想请杨同志帮我查档案。”
“查哪方面？”
“我马上就要退休，可公司算我工龄时没有从我当知青算起，他们说我档案里没有当知青的证明材料。我可是当了五年知青啊，冤不冤呀，工龄少五年退休金可是要少不少呢。想着查档案就想起原先听公安局的人说你是档案馆的，就来找你。”
“王姐话说得不准确，是来看档案馆的杨同志，顺便查查档案。”柴丹笑嘻嘻地说。
王姐显得尴尬，“还是柴小妹会说话哦。”
老寇说，“王姐你们是来对了，我们馆可以查知青档案哦，你下乡情况可能能查到。”
王姐说，“那就太好了。”
柴丹说，“要是那样，以后杨同志坐我们车就不要钱，费用就从王姐退休金里扣。”
我领着她们去查阅大厅。
文艾远远就看见我们。我发现她看我们时眼睛里泛着绿光，样子像匹恶狼。
我对王姐说你把情况跟小文说说，她帮你查。我赶紧溜。
文艾进办公室，说杨新你不错呀，到处遇见美女。老寇在一边嘿嘿笑。文艾说人家还要杨同志的电话号码呢。我说你给了？文艾说你能帮她们查档案？给了大厅的。老寇跟我挤眉弄眼，我跟他撇嘴吐舌头。文艾说你们是准备参加小丑大赛呀？我说你帮人家查到没有呀？文艾说你管呢，我们这没有。她虎着脸走了。不知怎么就把小姑奶奶得罪了。
下班后我出大门时有个人猛地从边上窜出来，把我吓了一跳。是文艾。
“人家心情不好，你还带着美女来烦我，把脑袋伸过来让我打一下。”她要打我头，我躲闪。“打一下嘛，让人家解解气嘛。”
“打笨了怎么办？”我把手伸过去，她狠狠地拍了一下。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为什么烦，是不是因为小田的事？我瞎猜着。
文艾说，“从今天起你每天请我吃晚饭。”
“你那么能吃还不把我吃穷了啊。”
“吃穷了我把我赔给你呀。”她一本正经地说，然后咯咯笑起来。
我直愣愣地看着她。
我问她说吃什么。她说跟她走。我们走了半个小时，来到一家小餐馆。文艾点了几个菜。文艾说我们喝点酒吧，又点了一瓶白酒。我低声跟她说，一个大姑娘喝酒，还喝白酒，你就不怕人笑话。文艾说那我们换到边上去坐。
我们在犄角处的一张小桌子边坐下。不一会服务员上了酒和菜。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几样菜是红绿搭配的小炒，看上去很不错，我尝了尝，很可口。
我问文艾酒怎么喝，是不是像张成军那样大杯大杯地干？文艾说你是要灌姑奶奶呀？你要大杯喝姑奶奶不反对。她向服务员要了一只玻璃杯和一只小酒盅，把玻璃杯放在我面前、小酒盅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倒酒。我说这不公平。她说同志，公平是相对的，不公平才是绝对的。我问她是怎么了。文艾说你是不是准备回老家去过春节？我说你怎么知道？文艾说上次去清凉镇你不是说想家吗，我猜春节你肯定要回去，你一走留下我一人，公平吗？
哦哟，我的小姑娘奶奶！我心里难受，端起玻璃杯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