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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螳螂、黄雀
穿着长筒高跟鞋和白色裤袜的纤足行走于鲜血和尸体之间，脚下不远就是乱党首领大张着嘴、死不瞑目的脑袋。在这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上，左眼的位置已经被一个黑乎乎的空洞取代。他的狐朋狗党们全部都横七竖八躺在他的身边，大多保持着还来不及掏出武器防御的姿势，稀里糊涂就丢了性命。就好像他们的首领曾经对别人做过的那样。
长筒高跟鞋和白色裤袜的主人用眼角瞟着地上的这些尸体，脸上露出如同看到小强一般厌恶的表情。她对着其他正在检查尸体，搜索有无漏网之鱼的年轻女子们命令道:
“检查完了后，就把这些家伙全部扔到门口去！看谁还敢进来闹事！”
说完，她便径自离开现场，向着大厅内部走去。
是时候同此间的主人好好谈一谈了。虽然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使得计划不得不提前。但是现在的局势恰恰提供了一个好机会；若是把握的好，极有可能事半功倍。
女子沿着大厅后部的螺旋阶梯上到最顶层，来到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前，驻足然后很有礼貌地轻轻敲门。正如以往很多次做过的那样。
“……谁？……哦不，这里没有人！……”
从门内传出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
女子皱了皱眉，然后迅速恢复如常神色。她也不再等待里面人的同意，自行推开房门进入室内。
房间里面有三人。正确地说，有一个孑然站立在办公桌的高瘦身影，和一大一小两个在办公桌底下露出来、正在互相挤来挤去的屁股。随着这两个屁股的不断蠕动，办公桌下传出两个战战兢兢的声音。
“好汉饶命！我是一个一贫如洗的穷人，要钱要财你去找旁边那个大胖子！”
“混蛋！你是这样出卖你的主人的吗？……英雄饶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有话好说……”
裘德无语地看着眼前不住发出“咯吱咯吱”声、快要给挤散架的办公桌，叹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看向来客，自己曾经的下属。女子淡定地站立在商会经理面前，保持着一副大堂女接待应有的端庄恬静的姿态。就好像正在等待着上司训话指示工作一样。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现在准备怎么做？去应对当前的局势。”
女子用反问来回答商会经理的问题。这个反问切中要害，女子捕捉到对方神色间一闪而过的忧虑。抓住时机，女子开始了游说。
“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危急。如果没有人出来主持大局，局势将不可收拾。趁着现在乱党们还没有组织起来，请把控制权交给我。我有办法可以将叛乱弹压下去，至少是不要造成更大伤害！”
裘德紧盯着面前之人，对方此时的面孔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为什么？你的目的何在？”
“我确实有自己的目的和理由。但是最主要的是我也是这座镇子的一份子。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不想它毁于一旦。”
女子述说这一切的时候，表情非常诚挚，不似作假。当然了，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接待人员，这种人早已练就了一副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颜艺。不能完全相信她的表情。
裘德试图从她脸上找寻破绽不果，于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一个尖锐的问题。
“外面那些（闹事的）人，是你们安排的吗？”
“不是。”
干净利落的回答，不带一丝犹豫。
裘德一生中也算阅人无数。眼前之人论年龄给他当女儿都嫌小，但是在此前交涉中一直占据着主导地位，后生可畏。不过在那一瞬间，裘德凭直觉判断对方并没有撒谎。
商会的经理长叹一口气，仿佛终于放弃努力，卸下了一身重担一般，无力地说道:
“那就交给你了。由你来挽救这个镇子的命运吧。”
“没错，都交给你了！……女侠！女英雄！……请你救救我们吧！”
终于搞清楚状况，明白来客不是要取他们的钱财或者性命的强人，桌子底下的两个人又精神起来，忙不迭去抱这个主动送上门来的大腿。
女子理都不理地上的这两个家伙。反正已经得到了授权，这两个家伙已经失去了价值，跟路人甲乙差不多。她立刻转身迅速离去，留给室内人一个裙角飞扬的背影。
……
内城的城门大开，从中簇拥着开出一只小型部队。部队约有三十人规模上下，大部分是匆忙武装起来的男子，其中混杂着少量年轻女人。这是商会手中最后一点武力，由仍然留在内城的少量护卫队成员，以及大量的武装仆人和商会工作人员组成。这只临时拼凑起来的小部队由当先一名英姿飒爽的“女骑士”带领着。
曾经跟商会经理面对面交涉过的那名女子，已经脱下了那身充满“制服诱惑”的大堂女招待裙装，换上了一身银光闪亮的全身板甲。也许在有实战经验的人看来，这身板甲堪称“华而不实”的典范:
不但盔甲表面多了很多除了增加穿戴者负担外一无是处的累赘饰物，而且在双肩、前胸、大腿等本应该重点防护的部位，反其道而行之地使用了大量地镂空。这种设计除了减轻盔甲的重量外，最主要的功能就是让穿戴者深藏盔甲之下的肉体和肌肤恰到好处地显露出来。夹杂在盔甲表面反射的凌冽寒光中的那一抹肉色，让观众们（尤其是男性观众们）不禁心跳加速。
可想而知此物就不是为实战设计的。这套盔甲是由伍珊林先生提供。作为一名向王都大贵族提供各种奢侈品的供应商，伍珊林先生的客户中自然少不了某些有些特殊嗜好的人。这种盔甲就是投其所好制作的。
“女骑士”没好气地穿着这身别扭的盔甲大步流星行走在队伍前方。之前她提出了一个小要求，为自己的这次行动要求一套“合适”的行头。结果得到手的就是这么一套令人难堪的东西。当然情况紧急，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不过当她穿着这套盔甲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无论男女均面红耳赤的尴尬场面，让她恨不得立马扭头回去把那个死胖子揍一顿。
即使是现在，她走在队伍前方，身后男人们粗重的呼吸声，混合着鼻孔里喷出来的热气，仿佛无遮无掩地直接喷在她裸露的大腿根部后方。从双肩披下来的淡蓝色披风，堪堪只遮到覆着裙甲的臀部，对于隔绝不怀好意的视线毫无作用。
不过如此一来也有意想不到的好处，极大地缓解了队伍中男性成员的不安情绪。不然当初将这些人强行召集起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哀兵的样子。就这个样子出去，没准随便遇到一群暴民就立刻崩溃了。
现在这群男人们一个个仿佛打了鸡血一样，精力十足地跟随在他们的“女武神”身后。如同传说中被女神选中即将奔赴最终战场的传奇英雄们一般。
……
内城的动静被多方密切关注着。这只“古怪”的队伍一出城门，立刻就有通风报信的人将消息传了出去。很快“商会开始行动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
在队伍行进的过程中，不断有原属护卫队的成员归队，还有自发的市民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加入到队伍之中。这只小小的军队如同滚雪球般迅速地膨胀着，很快就超过了百人规模。
毕竟这个世界上，心向秩序的人们还是占大多数。很多时候人们都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没有一个带头人。而现在这个“带头大哥”已经出现。商会毕竟在这座城里根基深厚，只要把旗帜一亮出来，自然少不了人跟随。这就是女子之前在与裘德交涉时自信的来源。
队伍浩浩荡荡地前进着，向着叛乱的最核心区域-----商业区开进。一路上给他们遇到了好几波的暴民，都是一个照面，属于正义方的男人们就像发情的公牛一般，红着眼睛，鼻孔里喷着粗气，一个冲锋就把对方冲得七零八落。几乎都不需要他们的“女武神”做什么。她在队伍里起的作用就是一面旗帜，指引着人们将愤怒的力量发泄在正确的方向。
在与暴民的战斗过程中，也曾有不知死活的黑衣人跳出来，拿着黄铜枪管对着人群比划。但是早在他们开火之前，从“女武神”身后抢先冲上前一群穿着女接待制服的年轻女子，掏出银光闪闪的“小盒子”对着黑衣人就是一通乱射。没有火光与硝烟，黑衣人们纷纷倒在交错的绚烂光芒之下。目睹此一幕的群众们立刻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而乱党们则是面色惨白。现在再也没有人能够为他们撑腰了。
从开出内城时的数十人，发展到现在，平叛的队伍已经达到数百人规模。还不断有市民和落单的守序方的冒险者加入。队伍一路前行，沿街扫荡着垃圾和渣滓，追赶着败逃的乱党穿越了整条商业街，直抵外城的城门口。自骚乱开始起，外城门的门卫就逃得精光，至此方才又回到了这座城市的统治者掌控中。
“女武神”在人群的簇拥下，登上了外城的城墙。在城墙上站定向外望去，刚才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人们不禁大惊失色。
……
夜幕下城外的旷野中，如同繁星闪烁一般，星星点点的火把之光汇成一条长龙，粗略估计至少有上千之数。火光之下，隐隐约约可见人马身影重重；随着夜风遥遥传来人嘶马鸣之声，即使相隔了不少距离，依旧清晰地传入人们的耳中。可想而知聚集在城外的人马有多众。
最近并没有王国的军队被调动至此，附近的两个伯爵也许久未曾刀兵相向。联想到最近流传的荒原中出现马贼的传言，趁夜而来出现在城外的不明军队的身份不言自明。
灰原镇刚刚经历一场大乱，守卫力量受到严重削弱。如果马贼们趁势进攻，刚刚稳定下来的城镇必将遭受一场大劫。不过奇怪的是，马贼们并没有立即展开行动，而是远远地徘徊在地平线的边缘，游弋着不敢靠近。
不提城墙上的人们莫名其妙，马贼的首领也是有苦说不出。不是他不想发起进攻。他带着那么多人马借着夜色掩护偷袭，就是想要一鼓作气拿下这座镇子。明明队伍已经行进到城外一望可及之地，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奇怪车子”阻住了去路。
这个从夜幕中突然冲出来的家伙，既不用畜力也不用人力驱动，可以自行跑动，而且速度飞快。尽管他的部下们都是马背上讨生活的骑马民族，精通骑术而且坐下骏马也擅长驰骋，但是在这个四四方方的“怪车”面前，却只有被放风筝的份。不仅如此，从那个“怪车”的顶上还不时射出致命的光线，中者无论人马非死即伤，即使有皮甲和木盾护身也无济于事。
这个“怪车”自出现开始便在马贼团的前面不断风骚走位，仿佛故意挑衅一般吸引着马贼们来追。有沉不住气的马贼追着它而去，在追赶过程中接二连三遭到射击，纷纷坠落马下。消灭了追兵的“怪车”又大咧咧地开到马贼们面前，仿佛炫耀一般挑逗着马贼们的神经。
马贼们有心不管它，径直向着此行的目标前进，却始终被这个家伙挡在前进的道路上；试图利用地形的掩护从侧面潜行靠近，然后用准备好的火油罐攻击，又被对方警觉地发现了。这个家伙索性耍起了“猥琐流”，把车屁股缩进城门洞中，只露出一个车头向外射击。马贼们突击了多次，除了在城门前的空地上留下一地人马的尸体外，连城门的一块砖头都摸不到。
攻击受挫后，马贼团稍稍后撤重整旗鼓。马贼团的首领，执行此次破袭任务的一个游牧民族部落酋长心急如焚地看着眼前横亘于夜幕中如同一条长蛇般的城墙。这道城墙简陋而低矮，却是游牧骑兵不可无视的障碍。虽然他的部下们也不是不能下马步战，但是“马上民族”顾名思义一身的本领大多在马上练就，下马以后战力严重地打折扣。而且之前为了迅速翻越积雪的山口，所有人都采用轻装。不少人连护具都没有，只有一身御寒的衣物。如果不靠迅捷突击的骑兵战术，面对面、硬碰硬地跟王国的人步战，可能连城镇民兵都不一定打得过。
首领焦急地注视着城墙的上方，等待着约定好的内应给出信号。但是大半夜都快过去了，城头依旧黑乎乎一片，连个鬼影都没有。首领不禁在心中痛骂野蛮人的王----说好了他们只要按时出现在这座镇子的外面，城里自然就会有人开门接应。正因为有野蛮王的这个保证，本来就不擅长攻城的游民们才会冒险不带任何工具地轻装而来……如果不能迅速地拿下这个镇子，获得里面的物资补给，在翻越雪山的过程中消耗掉了大量补给的游民们将陷入人无粮、马无草的窘境。到时候就不得不将队伍分散，劫掠乡间获得补给。这样的话就彻底沦为流寇，很容易被军队围剿各个击破。
就在双方僵持期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边慢慢露出鱼肚白。这漫长而混乱的一夜即将过去。
随着天色渐亮，视线变得清晰，首领终于欣喜地在城头上看到了他期盼已久的人影。但是没等他高兴多久，便立刻心头一沉。出现在城头上的人们不像是事先约定好的内应，反而人人持械面向城外警戒，分明是摆出了防守的姿态。人群之中，一名身着白衣银甲的身影特别耀眼，傲然站立在门楼上方。
看样子所谓的“内应”已经失败了！想要轻易取得这座城镇已经变得不可能。首领再将视线投向城门，堵住门口的那个“怪车”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什么时候借着夜幕掩护溜走的都不知道。
不过事已至此，马贼们已经没有选择，既然挡路的瘟神已经不见了，那么就只能放手一搏。不然就只能灰溜溜地滚回山的那边去。
首领将自己的马刀抽出，在头顶上挥舞，并且扯着嗓子用平生最大的音量高喊着。一干彪悍的草原汉子们也有样学样，抽出自己的马刀，举于头顶大吼着，用战吼向天上的父献上大战之前的祈祷。上千把弯刀在缓缓升起的朝阳照耀下，反射着一片摄人的寒光。光芒反射照在城头，被一片刀光的溪流亮瞎了眼的灰原镇的居民们不禁都变了脸色。游牧民的骑兵就在战吼声中，催动着战马小跑着，呈波浪状向着城墙缓缓逼来。
就在骑兵突击群快要逼近城门的时候，异变在骑兵群的后方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城外大道边上的果园边缘，最外侧一棵果树突然向外倒了下来，惊起一片飞鸟。仿佛以此为信号一般，果园边上的树木接二连三地倒下。从果树林中突然出现的缺口处，履带“咯吱咯吱”碾压着倒卧的树干和枝条，冲出一辆辆钢铁的战车。
城头上观望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人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人七窍流血地仰面而倒。有人认出他就是城外种植园的园主。
无视了当事人的感受，从果园中硬生生碾出一条路的战车们一露面便向背对着自己的骑兵团发动了攻击。车顶炮塔的炮口不断吐着火舌，将一道道死光和拖着火球的爆弹送入密集的骑兵中。大多数骑兵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和分散，一道光束或者一发爆弹，往往可以贯穿数人和马方才消耗光它所有的能量。战车团的火力如同死神镰刀一般硬生生地将纺锤形的骑兵集团砍去了一个半圆。
直到身后的伙伴将惨叫声传达到前方同伴们的耳朵中，一马当先领军的首领方才发觉自己被人爆了菊。回头一看，连人带马差点吓得拉稀。
只见在初生朝阳的照耀下，以惨遭蹂躏的果园为背景，一堵钢铁长城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在向自己压过来。这道移动的“钢铁长城”同灰原镇的城墙一起，如同一把铁钳的两个钳臂，正将夹在其中的游牧骑兵不断夹紧、粉碎中。
首领一咬牙，发出一声长啸。本来还勉强保持着突击阵型的骑兵集团顿时分散开，化作无数的小团体，沿着城墙边缘向两边逃去。已经分散的骑兵大大降低了密集火力杀伤的效果，所以战车们继续射击了一下后便停止了。即便如此它们早已在城门前的一隅之地造成了数百人规模的杀伤。人和马的死尸铺满了城门前的空地，如同一面血肉编织的地毯。
之后，在城头上惊恐不安的人们紧张的目光注视下，从城外大道边零散的民居间出现了两辆比“钢铁战车”小得多的小车，一溜烟飞快地向战车群驰去。
战车队中，斯帕克已经从指挥车的顶上探出了身体，迎接经历了一夜冒险的同伴们。
“我们回来了！”
“欢迎回来！”
斯帕克眯着眼睛注视着其中一辆“火蜥蜴”拥挤的车厢，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听说你们这一趟，有吃有喝又有东西拿，还拉回来了一车妹子----下次有这样的差事，我们换一换好吗？”
……
城头上，欢欣鼓舞地人群望着远方整齐掉头中的战车队，齐齐发出了欢呼声。这样一支可以轻易毁灭一支骑兵团的不明身份军队，换成谁都会忌惮。如今对方摆明了对他们这个镇子无意，人人卸下心中一副重担的同时，终于想起对方刚刚为自己解决掉了迫在眉睫的威胁，于是便自发地向“做好事不留名”“挥挥手不带走一针一线”的英雄们献上由衷的祝福。
在一片欢呼雀跃中，从刚才开始一直站立在城头的“女武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秀眉。
“吓死人家了！还以为就要这样一口气开进城来……拥有这样武装力量还真是令人羡慕啊！……不过终有一日，我等族人也会不相上下，再现昔日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