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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傅贞最终敲定的女主演是时小雨。
那次试镜之后时隔多年见面，时小雨冷不丁又感谢了她当初的提点。彼时傅贞没什么资历，就是挨不住热心上头，时小雨能一记记这么久，傅贞也是没料到。她选时小雨当女主演，当然不是因为两人之间这一点交情。罗瑜诗是受经纪人撺掇过来的，时小雨不一样，她是真的相信傅贞的能力。
当场试镜，当场敲定了主演，傅贞此次雷厉风行的作风，将时小雨唬得一愣一愣的。既然已经是盟友关系了，傅贞对着时小雨，也说不来假大空的场面话，她盯着时小雨，认真道：“我需要这部片子来证明自己，一直以来，你也在寻找能让观众记住自己的代表作。我们一起加油吧。”
这话，真不像三十岁前辈该说出口的。粗糙得像是二十岁初的少年人，燃烧着一派赤忱。
至此，男女主演都已到位。进组，开拍，可说是水到渠成。
傅贞初入导演这一行，在闫妉的帮助下省了不少力气。她年轻没经验，不大镇得住场，也幸好剧组的演员们兢兢业业，没一个在她面前摆架子的。傅贞一边拍戏，一边也是在学习。导演决定了这部电影的灵魂，拍片之余，她还有诸多琐事缠身，四个月的拍摄期比过去半年期的电视剧拍摄要磨人得多。
闫妉是闫喜章的侄子，傅贞当过闫喜章的女主演，如今又是他的后辈，冲着这两层关系，闫喜章来剧组探班探过两次。
头一次他说：“傅贞啊，你别当导演，跟着我拍电视剧吧。”
第二次他说：你这么拍，这么拍画面更好。
闫喜章前后的变化，傅贞暗暗记下，拍摄中少不了有灰心的时候，她就提醒自个儿，起码人家闫大导看到她的进步了。有进步，她就不怕摔跟头。
影片的主题曲傅贞交给弟弟宋清，刚好杀青那天宋清将demo发给她。宋清和他固定搭档金溪两个人对唱，听歌的时候，傅贞眼看着剧组人员分拆设施装车，回想一百多天的拍摄，再回想第一次读到剧本的心头震颤，她睁大了眼睛，连眼泪落下都浑然无知。
时小雨与杜默知隔了老远聊天，也不知道怎么看到了她的异样。时小雨提醒了，杜默知顾不上两人未完的话题，跑过来给导演擦泪。
“贞贞，怎么了？”
傅贞哭得一噎一噎的，“这剧本太虐了！”
这么虐的剧本，这么惨又这么坚定的主角，还不是你挑选的？杜默知拍着傅贞的后辈哄小孩一样哄着情人。
*
拍摄结束，傅贞一个人回父母家，杜默知为她腾了档期，没等休息又转场别的剧组。
回国后第一次回家，家里没人准备来接她。出门前她请吴莹帮忙出谋划策，该给父母准备什么礼物，就这样吴莹知道了她要回家，才免了她一个人寂寞地归家。
吴莹是鸿世的经纪人，见面聊了几句近况，傅贞才知道从前在她身边负责卖萌的小姑娘，跳槽到了时小雨在的嘉怡。好巧不巧，时小雨对目前的经纪人不怎么满意，看意思是想要和她签经纪约。
“那很好呀。”傅贞一腔的祝福，说出口的话却是干巴巴的。她与宋清都很少见面，放手吴莹追逐事业以后，与吴莹的联络就更少。
吴莹并不介意她的生疏。相反，还像从前那样，对傅贞满怀信赖。
“贞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跳槽吗？”
吴莹说了问句，本意是要倾诉，傅贞鼓励她说下去，吴莹就说：“因为……委屈。”
周文清误会她的身份，对着她不冷不热。这也没什么可指摘的。但她喜欢周文清，这就太委屈了。
周文清现在接手了鸿世，成了她的顶头上司，两个人偶尔在公司碰到，周文清看她就像看空气。本来以为误会解除，她与周文清的关系应该可以破冰了，事实告诉她，永远不可能的。
也许没有原因，周文清就是单纯不喜欢她。
这点心思，说起来微不足道，却是她辞职的主因。
“贞姐，我是不是很傻？”
傅贞抱住吴莹，揉着她的头发说道：“不傻，你很可爱。”
上楼梯的路上，傅贞遇到了“别人家的孩子”陈云流，两人点头之交，吴莹则根本不认得他。当初“回家”，步履沉重，她已经记不起那时的心情了。
俞皎与真正的“傅贞”始终有别，杜默知和她都没有一个健全的原生家庭，她可能永远也体验不到旁人远行后渴望父母的心情。这么想的傅贞，跟着吴莹进了家门，瞄到厨房里忙活的那一对夫妻立马就低下头。
真奇怪，眼角湿了。
*
《逆流而上》定档定得很早，正好赶上国庆档的中外混战。定档早，宣传期就早。剪完片子，交给后期公司做特效，这期间就是宣传期了。
杜默知人在剧组走不开，宣传团队主要靠时小雨撑场面，傅贞和闫妉坐在台下，只在答记者问的时候，一板一眼地回答问题。
首场点映结束，主创发言。傅贞认真地感谢了剧组工作人员和影视圈提供帮助的前辈们，再来就是偷摸摸感谢杜默知肉.体和金钱的双重付出。轮到闫妉，他几次想要开口，几次没出声就停了下来。
“借这个机会，我想要向我大学时期的搭档邱何也道歉。毕业后一起参赛，颁奖时主办方只颁给我一个人，那时他不在，我去领了奖。在他眼里，我或许成了一个盗取朋友成果的卑劣之徒，那以后，我再怎么努力都联系不上他。”
“剧组的拍摄乏味又辛苦，我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后辈副导演。在这里我要感谢傅导给我这个与她合作的机会，因此我能站在镁光灯下诚恳地向邱何也道歉。”
“邱何也，你愿意和我合作吗？有公司找我拍摄，我希望和你一起完成电视剧处女作。”
电影播出之前，闫妉说出这番话，台下观众的反应或许平平。刚刚看完一部催泪片，正是感情充沛的时刻，影片副导字字锥心，台下的观众沉默片刻便都鼓起掌来。
这部电影，从戏里的角色到戏外的主创都热忱又粹纯。
单纯并不同于简单，因他们面对人生的纷杂，专注了自己最珍惜的。
电影能拍得自然又感人，背后有这一群创作者。
掌声像是不会停歇，闫妉坐回他的位子，不知在想什么。
*
中.国的排片很实在，赚钱的片子不愁没有场次。傅贞的电影比起那些大片顶多算个小成本，影片点映的口碑好，于是一溜的商业大片里，傅贞的处女作钻了个空子，占了点不起眼的排片。
大鱼大肉吃多了，《逆流而上》就是道换口味的新鲜菜品。网上的好评不断，又教同期的国语片舍己为人地衬托了一把，《逆流而上》的票房是后期逆袭上来的。
傅贞演戏诚心，导戏也诚心。电影看导演的功力与灵气，并不看人心有多诚。这部片子免不了有诸多的缺陷，傅贞在众多好评中挑出负.面.评价看了，就当借着群众慧眼吸取教训。
《逆流》庆功宴上，记者问傅贞：你个人觉得这部电影有没有获奖的可能？
傅贞压根没想过拿奖不拿奖，差点就将“无欲无求”的真话脱口而出，瞄到观众席的魏杰硬生生转的话头：“作为导演，我的生涯才刚刚开始。我只希望，大家多多关注我的作品。下部电影已经在筹备当中了，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傅贞没说清楚的是，下部导演作得是一年后。导片太累了，她觉得当演员更轻松。
中场的小节目，轮到她唱。宋清从观众席跳上台，亲自给她钢琴伴奏。
傅贞唱的是主题曲的变奏，歌词和电影插曲不同。虽然与电影情节对得号，但那是她写给杜默知的——
“余生有幸，与你相逢。”
在剧组观看直播的杜默知听到这一句，笑了笑。
对暗号一样，他听出了傅贞的告白。
*
下映前，傅贞和杜默知在影院观看了自己的作品。成片就是她剪的，傅贞只是稍微有些泪意，偏头一撇杜默知，一包餐巾纸都快被他用没了。
他也没怎么哭，不好意思还是怎么的，有一点泪意就要拿餐巾纸销毁证据。结果证据是越藏越多。
同一场电影，傅贞给蔡佳和他的新男友送了票。蔡佳的场次比她早一会儿，影片才到尾声，她收到了蔡佳的短信，二十个字的短信，一半都是感叹号。
女主死了，你怎么忍心的啊！
傅贞镇定地回复她：“剧本谭曼丽编剧写的，你去给她寄刀片吧。”
从电影院出来，就在逆流的海报旁边，傅贞见到了胡平的新作。
她的处女作不敢拿“傅贞”两个字换票房，胡平呢，一步一个脚印，名字已经打出口碑来了。
傅贞说：“真羡慕呀。”
杜默知发现她对着胡平的署名垂涎不已，嘴里抹了蜜似的：“别羡慕。我将胡平从电视节目里拉出来，我如今一样看好你，总有天你也是大导。”
他安慰人安慰得太有说服力，傅贞捂着嘴，美滋滋笑出了声。
“扑通”往杜默知怀里撞过去，她说：“能不能成大导演，我不知道。但是，我在你心里最厉害了，是不是呀？”
是是是。杜默知毫无原则地说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