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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年轮</br> 蔚蓝天穹下，一座高峰突兀立在旷野中。山峰下辟开一片道场，方圆数里，场中架起一口混铜巨钟，一行人立在一旁，气定神闲地等待。
混铜巨钟突地轻轻震一声。
众人中为首的皓首童颜老者含笑道：“府城的无尽路终于有人抵达终点了吧，倒是比往年要快些……不，我记得不错，近二三十年，这一次都是最快。只是不知道是谁。”
“大学师，我看不是潼阳派的尹秋华，就是李家的李玄。”为首老者身旁，一名中年男子笑着说道，“我们不急，这里是梦溪城。梦溪城一向在沭府六城中最末，五星势力都没有，迟一点很正常。”
这时，混铜巨钟旁立着的一人突然惊讶道：“大学师，不是府城，是虞城！闻气钟上显示，沭府六城此次无尽路，第一个完成无尽路的，是出自虞城！”
“虞城？”
大学师，以及一众沭府道学的学师、道学使，都颇为惊讶，“居然是虞城！府城一向最强，有三大五星势力，天才辈出，上一次在无尽路上没有夺魁，还是什么时候的事？百年前了吧……”
“是啊，那一次，好像也是虞族。”
“虞族，到底是虞族。虞族不仅是五星势力，更是有血继的世族，和别的家族不同，沭府城的李家也强，却只能叫李家，不能称为李族。”
大学师挥一挥手，洒然道：“不管他，我道学一系，超然物外，玄黄殿都不能辖制，这种争锋，与我们无关。”
“大学师说得是。”
“我猜，恐怕是虞族那个声名鹊起的小虞仙子，但不管是谁，最后入我道学，终究是好事。”
嗡！
突然，混铜巨钟又轻轻震动。
“这次是府城。”
“闻气钟”旁的人立刻禀告说道，“除了虞族偶有强极一时的天纵之才出现，正常情况下，终归还是府城天才最多、最优秀。”
大学师却捋须笑道：“这一次，我来主持梦溪城的无尽路，倒是发现，梦溪城也出了一些不俗的后辈。”
一人问道：“比如墨未浓、霓飞裳？”
“涂山旭阳也不错，还有余清河，此人在第一段还率众击杀了一头龙孽界的异族。”
“这二人虽然不错，在梦溪城也将他们四人并列齐名，但的确比墨未浓、霓飞裳都要差上一线。”
大学师听着众人议论，笑而不语。
忽然，有人目光一闪，惊喜道：“有人来了！”
“有人！难道，此次无尽路大选，第三个有人成功通过的，居然是梦溪城？不是泗水城，不是厚丘城，也不是临泽城？”
“三个人！”
果然，远处的荒野中，三个黑色人影飞快驰来，如同星丸跳跃，不到半刻钟，即到达广场。
“是墨未浓！”
大学师等人立刻认出，为首之人俊朗潇洒，黑衣如墨，收起飞剑，指间一捏，剑光就凝缩进入袖中，正是梦溪城四星势力无锋剑宫当代气窍境中最优秀之人，墨未浓。
大学师喜悦道：“敲闻气钟！”
“是！”
咚——
混铜巨钟被敲响。
一连三次，代表着有三人成功通过无尽路。
钟鸣千次，千人名额即满。
同时，沭府麾下六城同时举行道学大选第一关，无尽路设在同一秘境世界的不同地点，此刻另五个终点的闻气钟都会有感应，知道梦溪城有人通过无尽路。
在墨未浓之后，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又有人赶到终点。
由此可见，墨未浓的实力，显然超出群伦，且有不小的差距。
当第二批人到达后，抵达的人便陆陆续续，密集起来。
没有多久，就有百人到达。
他们通过了无尽路，无论是谁，即便是墨未浓这等众望所归的天才人物，也禁不住激动。
“涂山旭阳！”
终于，涂山道的涂山旭阳到来。
只不过，他孤身一人，同组其余人已经全部不在，显然是死了。
大约三百人后，余清河也赶来。
他却是带着四个人，连他在内，同组损失了一半，虽然惨重，但相比之下，已经是十分优秀。
大约八百人时，一对道衣破败，很是狼狈的白衣男女到来。
“霓飞裳！”
突然，人群一阵惊呼。
霓裳华美的霓飞裳赶来了，她孤身一人，但气度仍旧冷厉镇定，仿佛一路上并未经历任何险阻。
“贱人！”
狼狈白衣少女恨恨道。
“小妹……算了。”身旁年轻男子轻声安慰她。
他们正是韩子霜兄妹。
两人脸色很不好看，通过了无尽路也没太多喜悦。
霓飞裳冷漠走过人群，目光忽落在韩子霜二人身上，淡淡一笑，道：“那件元器玄甲盾，很不错。当然，你们跑得也很快。”
韩子霜气极反笑：“哈，霓飞裳，你被巨鳄追杀得像丧家之犬时，我们不救你太明智了。后来跟随你的那些蠢货，也被你当成垫脚石了吧？”
霓飞裳眉间戾气一闪即过，径直走远，已有先到的挽光派弟子来迎接她。
也有一元宗弟子走向韩子冰二人。
此时，钟鸣已过九百次。
旷野中，一个年轻人踉跄而来，闻气钟也为他鸣响，他突地目露狂放之色，压低着声音，语气却歇斯底里：“我通过了！我通过了！洪洞，雁忘归……你们拿什么和我争？和我左灵空比，你们什么都不是！”
……
“千人，快满了。”
一名道学使道。
大学师点头，忽然问道：“第一段时击杀异界特殊人族，炼元境阿修罗人的那名……二星势力弟子，有没有到？”
一名学师道：“这怕是要满千人后，统一记录时，才能知道。”
“没有。”
突然，闻气钟旁一名道学使坚定道：“那叫周洛的没有到，第一段终点时，他带着阿修罗人尸身登上终点，就是我为他记录的，所以印象很深，我一直在特地察看，没有发现他赶到。”
咚！
咚！
……
钟鸣起伏。
终于，千人已满。
大学师摇头道：“可惜了。”
他有一丝遗憾，但并不多。
天才，他见得太多。
在修行的路上走得够远的天才，却并不多。
……
……
意识从混沌恢复清醒。
周洛精神跳动，神入气窍，感知着气窍中十颗气星，然后恢复对身体的掌控。
睁眼。
黑暗世界。
一切都是黑的。
伸手。
触手阴凉。
仿佛苦寒季节。
他努力地聚集目力，终于，在极遥远的地方，看到了一幢巨大的阴影，比周围的黑暗还要漆黑几分，层层叠叠，仿佛是高台、宝塔……
那阴影上，终于显现出来一道光。
这光映照整个世界，大放光明。
周洛坐起，然后站起来，感觉到身体一切如常，这才安心，向那光的源头看去。
不知多高的天空中，一个光源，投射下来光辉，光辉之下，是一座层叠的高台，通体紫光，一层一层，从地面到天穹，不知有多高，不知有多少层……
那光的源头，也终于被周洛看清。
赫然是一只眼！
“恨！”
“恨！”
“恨！”
……
长恨悲声，再度响起。
周洛直觉一股森森的寒意，蕴含着无尽的怨恨、不甘，充塞天地，弥漫虚空，开始向他的身体渗透。
高台之上，那只无法言喻其威严的眼睛，射出一道光，快得周洛无法反应，就笼罩住他。
随即是一个伟岸宏大的声音响起：“年轮，一万零八百四十九。”
“精神刻度，低于可察范围。”
“真气指数，低于可察范围。”
“体质数值，低于可察范围。”
“传承资格……无！”
“抹杀……抹杀？！”
最后这两个字，落在周洛耳中，令他感到无穷的恐惧。
抹杀？
这“抹杀”二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问。
然而，无边无际的可怖气息，已经降临，周洛瞬间心生巨大恐怖，一个清晰念头升起——死亡。
这可怖的气息降临，将把他抹杀，彻彻底底，抹灭于这天地之间。
他全身战栗起来，精神起伏，气星几乎要崩裂，疯狂地想要挣扎、反抗。
可惜，即使只是这“反抗”的念头升起，也会在刹那间被抹杀，连反抗的意志都无法持续。
“恨！”
“恨！”
“恨！”
……
三声长恨，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饱含着世间最深刻的悲怨，似乎倾尽万千仙河，也无法涤净。
“罢了！”
伟岸、宏大的声音再起：“一万两千四百六十八年来，第一个年轮过万年的人，虽然弱得可怜，但想必是命运如此！无尽仙河之下，我主之恨，唯有寄托此人！”
“得我主传承！”
“杀他！”
“杀他！”
“杀他！”
……
那无边恐怖，要将周洛抹杀的气息，突然消散。
周洛全身松弛，颓然跌倒。
一股力量，将他抓起，离开地面。
他离地飞起，低头看去，看到围绕这座无尽紫色高台的地面，有着一具具森白的骸骨。
有人。
也有其他物种。
而他的耳中，已经只剩下那女子的“恨”声，以及那伟岸宏大的“杀他”二字，充塞虚空，仿佛永远不会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