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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5）</br> 可是，她进屋后发现，家里的气氛不知为什么显得异常欢乐。弗兰茨不在家，上课去了，但克拉拉和莱斯尔都满面喜色地诡笑着，似乎有什么美好的消息。“告诉她，快告诉你姨妈伊芙琳。”莱斯尔用嘶哑的声音在轮椅里喊。
克拉拉搂住姨妈伊芙琳，外甥女那动人的面容由于嘴角拉得过宽的微笑已经扭曲起来。“姨妈，”克拉拉说，“我怀孕了。”
伊芙琳连续吻着外甥女，几乎使她透不出气来。“谢天谢地，终于有了。”
伊芙琳对外甥女能否怀孕原来已经不抱希望了。克拉拉结婚很晚，三十岁才成家，过了五年还没有怀孩子的迹象。不料，年过三十五岁的她竟然又怀了孕，已有六个礼拜。
在克拉拉兴高采烈地准备茶点的时候，伊芙琳给她拿出每周一次的礼品——一盒点心，并表示，倘若知道她的喜事，一定要带件更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来。接着，她回想起为什么不再向克拉拉和弗兰茨赠送厚礼的原因。那是由于在他们结婚周年纪念时她送的一件贵重礼物受到冷遇的缘故。她送给他们一件自己的珍藏品，传家宝——一幅绘着国家政府大楼的雄伟壮观的现实主义油画。克拉拉很欣赏它。但弗兰茨无法掩饰内心的厌烦。“画得不错，”他很有礼貌地说，“但有点让人感到冷飕飕的。使我联想起那些令人憋气的第三帝国的图片。”伊芙琳后来发现这幅油画从未在起居室挂过，而是存进了表姊妹莱斯尔的背静的卧室里边。以后伊芙琳再也不送珍贵物件了。
克拉拉将盛着点心的大浅盘子伸给母亲，又伸给她现在的姨妈伊芙琳，然后坐下来没完没了地畅谈起她肚里的这个新生命来。伊芙琳尽情欣赏着这位年轻夫人克拉拉，从克拉拉的欢乐中吸取着自己的愉悦。
十一点四十五分，伊芙琳准时离开克拉拉家，走回库达姆大街，转向迈普斯花厅饭馆，去与施米特进行每周一次的午餐会面。她看见施米特已经到了，柏林警察局长专用的黑色梅塞德牌轿车已经停在特别停车区，司机正在方向盘后面打盹儿。一见到这辆汽车，伊芙琳便再次感到：在此变得令人眼花缭乱的新型大都会里能有这样一个手握大权的忠实朋友，真可谓不幸中之大幸。
伊芙琳不由地回忆起，施米特是通过个人努力和良计妙策从一个低级执法人员奋斗到上层来的。战后，凡是申请当警察的人都要经过新的民主政府的仔细审查，但施米特有四份非常引人注目的证书，一个可以证明他是党卫军黑衫队队员，一个可以证明他是长期隐蔽的反纳粹战士。在一九四四年七月企图刺杀希特勒的封?施陶芬贝格伯爵手下的众多军官当中，施米特是唯一一个逃脱了希特勒惩罚的主要同案犯。他巧妙地躲过了纳粹为那些密谋者所设的圈套，作为一名反纳粹英雄生存下来。柏林的全体市民正需要他这样的人担当警察。十年前，他晋升为警察局长。在外面的世界上，除了克拉拉和她的表姊妹莱斯尔之外，他就是伊芙琳最信赖的人了。
伊芙琳穿过人行道上由玻璃围起的咖啡区，踏入迈普斯花厅饭馆的大门，来到昏暗凉爽的饭馆内部，径直向饭厅远角一个单独安放的餐桌走去，这餐桌是饭店经理出于尊重特意为他的常客警察局长摆设的。
一见伊芙琳，局长施米特便像一头雄象似的，慢慢腾腾地站起来。他的形象类似于普鲁士人铸造的埃里希?冯?斯托罗海姆将军，伊芙琳暗想：只是施米特的个头儿大，大得多，光头闪闪发亮，肌肉鼓胀，腹部过于挺起，不过，最主要的区别是，他未穿军装，只穿一件蓝色的便服。
伊芙琳在桌子对面舒适地坐下。
“您订过了？”她每次都这样问他。
“关照过了，”他回答。这就是说，他们的内容总是一样的午餐很快就会送来。
“您怎么样，施米特？”她问候。
“再好不过，”他回答。“您呢？埃菲。您怎么样？”他是活在世上的唯一敢直呼她旧时呢称的人，他这样称呼她，使她感到很温暖。
“多事之晨，”她说，“我有好消息告诉您。克拉拉怀孕了。”
施米特报以宽厚的微笑，向她伸过手来。“祝贺您，埃菲。我知道这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您终于要做外祖母了。”
伊芙琳警惕地环视四周，道：“我要做姨姥姥了。”她纠正自己的朋友。
“随您便。”
一个系围裙的侍者前来上饭，他二人遂收住话音。侍者给施米特端上他的牛排卷和炸土豆，给伊芙琳端上她的杂拌沙拉、炒鸡蛋和熏猪肉，又放下一篮圆圆的小面包。
施米特塞迸嘴里一块牛排，谨慎地问：“您看过今天的报纸了吗？”
“您是问我看没看到希特勒传记将在伦敦出版的消息？我看到了，我还读到哈里逊的女儿将要续完那部著作。”
施米特用浓眉下的眼睛盯着伊芙琳说：“这已不是最新消息了，埃菲。最新消息是：埃米莉已到柏林，住进了布里斯托旅馆。”他停顿一下，又说：“您知道，她不是来探亲访友。”
伊芙琳等他说下去。
“她来这里自然是要搞清楚元首是否活过了战争；若活过了战争，还要搞清楚他生命真正结束的时间和地点。”
伊芙琳微微点了一下头。“她真傻。”她轻声说。
他们在沉默中吃完了午饭，直到最后都未再提此事。
伊芙琳站起身，好像事后想起似的说：“埃米莉——”她的声音很小，“若能了解到她都发现了什么，一定很有趣。”
施米特也站起来：“埃菲，不用操心。我们会掌握她的每—个调查对象和调查内容的。这事交给我好了。”
她捏了一下他的手指。“够朋友！”说完她就走了。
半小时后，她下了公共汽车，等来往车辆稀少些后穿过马路。进入“沃尔夫”咖啡馆。馆子里的餐桌都已经空了。伊芙琳慢慢走到后墙边，通过一个旋转门进入厨房。像通常一样，里面有两个身穿厨师装的相貌平平但身材魁梧的卫兵。其中年长的—个她很熟悉。另—个有些面生。她走过去，向他们投出一缕飞逝的微笑。
年轻的伸手要阻挡她的去路，年长的忙抓住他的胳膊，毕恭毕敬地点起头来。她打开厨房后墙上的一扇门，一闪不见了。
年轻的卫兵抗议他的同伙：“怎么，她没有亮身份证呀！”
年长的卫兵摇摇脑袋：“汉斯，你是这里的新人。是最近一批从南美来的吧？”
“是的，上级指示我，每一个进来的人都必须出示身份证。”
“除她而外。不包括她。”年长的说。
“为什么？她是谁？”
年长的笑了。“噢，人们在背后总叫她的绰号——‘快乐的寡妇’。”
“‘快乐的寡妇’？”
“那是因为过去的时候，他的情人很少与她待在一起，她孤独极了。”
“那她的真名是——”
年长的卫兵靠近年轻的卫兵，压低嗓门儿说：“你刚才见到的是——爱娃。精确地说，爱娃?希特勒夫人！好啦，朋友，第三帝国向您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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