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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可言说的命运</br> 第二天一早，穆康就被舅舅叫去田里耕种。
这一个夏季本来收成就不好，还遇到百年难见的天灾干旱，滴水不沾，土壤龟裂塌陷，人民苦不堪言。
穆康拿着一把生锈的铁锄，随舅舅下田去。
“穆康崽子，过来把这些杂草砍了，提上那个水桶去广明那边打点水，整桶装满，要是回来我看到有半滴漏了，你往后半个月都不用吃饭了！直接去田里啃泥！懂了吗？还不快做！我可是热死了！”
穆康极不情愿地操起铁锄光脚踩上滚烫的地面，一接触上就感觉有千万只蚂蚁自下攀上，那感觉就像是喝了几百瓶爽歪歪一样。如果他有钱买的话。
不管穆康的情绪如何，舅舅仍是不愿就此放过他，歇在凉亭旁还瞪眼监视着穆康。还是那把破扇子，因为今天没有酒，所以就自顾自地扇着风，倚在破木桌旁昏昏欲睡。
“就算是舅舅再怎么无理，我也不能顶撞他，他们是我找到父母之前的唯二亲人，我不能只顾自己的感受，毕竟我......或许就是别人说的命贱吧，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总不能怨天尤人说老天不公吧。我还是相信只要我肯努力就一定能让舅舅舅妈过上好日子的。”
说罢便举起铁锄，向杂草狠狠砍去。
穆康生来苦命，没正式上过学，就算是旁听也不曾得到机会。
有一次他偷偷揣着一根树枝背着家人到离村几百里的镇上找学校，偶尔运气好碰到一两个，不过大多数都是小学，遇到符合穆康这个年龄的学校在主城区几近销匿，毕竟他们这个城市的幅员面积还不如其他城市的十分之一，能建几个普通点的学校已经是政委出资解决的了。这次穆康运气不佳，只寻到一座临村最近的偏僻的小学。
就算找到了，也不能慌忙地跑去听课，而必须要先了解情况：地形方位，把守人员几点到位几点下岗，几时放学，什么时候人多，什么时候人少，天气是否会影响到听课效率等（例如下雨，土地都湿了没办法刻画）。
天时地利人和，穆康就会贴着学校的混凝土墙斜着前进，不过表情掩饰不了内心，像他这种诚实善良无下限的同学，自然是满脸慌张，跟普通学生的差别不是一点半点。
远远望去就像是某类人生物的屁股。
穆康最喜欢的是语文课，所以他每次都挑选正在上语文课的课堂“旁听”。
“隔着墙这音效不好啊......有没有窗子呢，我记得教室应该会有窗子的。嗯？好像就是那种透明的，白白的，很光滑。”
穆康四下寻找着，突然在地上看到一个刺眼的光点，便沿着折射光这条线找到了窗口，不过.......
“建得有点高啊......”
穆康选择放弃，毕竟能享受到这种待遇已经很不错了，以前在乡村里可从来没有过的。
这一天，老师讲课的题目叫“我的梦想”，一堂作文课，在作文之前老师要求同学们用一张纸写下自己的梦想，然后老师点名，请同学起来大声念出他（她）的梦想，老师再做点评，最后就是一大堆勉励的词语。
穆康也在墙外幻想着自己的未来，想着只要自己长大找到好的工作就可以报答舅舅舅妈的养育之恩，心中涌起一股冲劲。
穆康：“如果我也能像城里的孩子们一样，坐在课堂里，听同一个老师讲课，拿着精巧的自动铅笔在纯白的作业本上书写整齐的汉字，那该是多美好的一种享受啊~！”
我不能只顾自己，家里还有两个名义上的亲人，等他们年老之后都需要我去照顾。这个世界交给我的，做人不能没有尊严、骨气和感恩之心。
“就算没人理我，伴我游戏，我兀自会从容。十八年的风雨路，我只影独走，抛却欢喜悲凉感受。本来以为前途渺茫，想就日复浑噩，却从未有想法再鼓起勇气面临未来的挑战，连个曙光的影子都没看见，遍地都是黄昏的残花。”
“好，时间到，大家都写好了吗？”
群同学：“写好了老师！”
“那么谁愿意跟大家分享一下他（她）的梦想是什么呢？”
教室瞬间炸翻，震醒了还在幻想状态的穆康。
“这这怎么的了.......”
穆康被突如其来的精神伤害打击得有点措手不及，身躯一震，树枝从手里直嗒嗒地落在地上，溅起一层土灰，扑面而来，呛得穆康不由得咳嗽两声。
“好，就是你了同学，大家掌声鼓励！”
（拟声）“啪啪啪……”同学们天真的拍起幼嫩的手掌，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位同学显然不是热情外向的那种人，被老师点到名还是脸红一阵子才扭扭捏捏地站了起来，扯着衣角，抿着嘴唇，很小声很小声地说：
“我.......我.......我梦想是.......是想要当当当......一名医生......”
“噗嗤呵哈哈哈哈哈哈.......”同一时间，同学们异口同声地笑了起来，仿佛觉得这位同学开了个国际玩笑，脑子里迸出同一个念头：以这样的性格怎么能胜任医生这样危险大胆的工作呢？
“好了好了！大家停一停，不能取笑别人，我觉得这位同学的梦想还是有实践性的，只要你肯努力，任何事情都能迎刃而解，同时老师给你一点指导，如果你可以改一改自己的性格，多与同学们交流来往，相信你一定能做得更好的！”
“谢.......谢谢老师。”同学仍然用细若蚊丝的声音回答道。
“嗯，好的，请坐。那么，还有没有同学愿意分享一下？”
“老师老师！”
“这位同学，你怎么了？”
“我......我能不能去解个手？”
“当然可以，快去快回。”
噗，穆康脸上热气氤氲，撒开四肢乱跑，欲找一个可以供躲避的草丛。
结果是明显的。
穆康还是离那个教室而去。
跟来时一样，偷偷地贴着墙一步一步走出学校，离开这个他梦寐以求的地方。
回忆着今天的收获，想想还是蛮大的，至少学会了人活着要有信念和梦想。
“呃.......”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了吧。想到自己好几天都没吃饭，肚子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东西可磨了。
穆康苦笑。
果然嗝噹一声，整个人就倒在了来时的路边，不省人事。
一个小时后，穆康还没有醒来，只是有几个零散的围观的路人远远地看着穆康，有几个掏出手机按了几个键后贴在耳旁，似乎在求救。
人们觉得无趣儿，没过多久就散开了，有个小妹妹还站在原地，不断在身上摸索着，似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她慢慢地摸出一块黑面馒头，移步穆康身旁，轻声呼唤道：
“哥哥......哥哥......醒来啦，你是不是饿了？饿了的话我这里有块馒头，很新鲜的，我刚刚才买，你醒来吧，我把它送给你。”
穆康似是听到了内心深处的呼喊，那股强烈的求生欲和信念支撑着穆康至今屹立不倒。
终于，他慢慢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嫩细腻的脸蛋，朱唇皓齿，弯眉慧眼，跟穆康一样清秀，跟穆康一样——衣衫褴褛。
“呃......我头有点痛，没事的，谢谢你小妹妹。”
“咕~~~~~~~~~~”啊，一声雷震般的响音从某人身上发出，那人顿时脸红。
“不用担心的哥哥，你放心吃吧，我不缺这一点。”
穆康欲言又止，正准备拿着馒头猛啃一口时......
“咕~~~~~~~~~~”又是一声叫唤，不过声音小了很多，仍是被耳尖的穆康听到了，这才羞愧地放下馒头，轻声询问：
“你多久没吃饭了？”
“哥哥，我没事！你尽管吃就好。”说罢，眸里也泛起淡淡的水雾。
穆康再怎么故作镇静，这时也撑不下去了，旁敲侧击地得出了小女孩的家室。
她叫穆羽，住在离穆康家不远的另一个村庄里。跟穆康一家一样贫穷，没有多少经费维持生活，家里有二老一长一幼，长的就是穆羽的父亲，最近患了风寒，腿脚不便，自动辞去工作，已在病榻上度过半个春秋。所有的家务活和资金来源都要交给这个只有十五岁的柔弱女孩。不过她也是很给力，不仅照顾好了二老，还连带养好了父亲，能力可想而知。
“你家境如此拮据，为什么还要走这么远去镇里，只为买一个馒头吗？”
“是的，我爷爷他吃惯了菜根，想要换一种口味，便脱口道要吃馒头，于是我拿着这几天捡废品赚来的几块钱买了几个馒头，正准备回家就碰到穆康哥哥了。”
“原来如此......”穆康看着手里的馒头，心似有一股温热的喷泉喷涌而出。
“哥哥，你快吃吧，要不等会冷了就没味儿了。”
“穆羽，我才发现你跟我一个姓诶。”
“哦呃嗯？好像是的诶！”
“穆羽，陪我一起吃好么？”
“这......当然可以的......穆康哥哥。”
穆羽靠在穆康身旁，感觉心窝暖暖的，似是躺进温暖的避风港，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他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慈爱。
咬着黑面馒头，望着无尽苍穹，感叹道：
“果然是同一类人要抱成团才不会被屠灭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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