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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之朔风疾 第七篇亲承节命远征兵 第388节

作者:老律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18-06-07 09:35:03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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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颊河的河道不宽,河堤比较低矮,大旱之年没有雨水补充,许多处河床裸露,看得到底的河水分成几股缓缓向北流去。从远处望去,一支打着三色黑鹰旗的队伍正在涉水过河,他们似乎刚打过一仗,士兵们扶着伤号,缓步向西走去。

    河堤上,李榆正举着千里眼向东瞭望,旁边的革库里喋喋不休地唠叨:“霹雳火,你很有本事嘛,敢和几万清军硬碰,嗯,打得还不错,总算把队伍带回来了,是不是应该给你记军功呀?”

    一帮大同军军官哈哈大笑,把孙伏虎臊得面红耳赤,低下头不敢吭气——他今天闯了祸,屯田军右营大多是山东人,熟悉地方情况,被派到马颊河以东警戒,正巧与清军的汉军前锋相遇,营官李青山立功心切,扑上去就打,结果死了一百多人。孙伏虎闻讯勃然大怒,他在山海关干过,知道汉八旗是群什么东西,拉上孙二奎的骑兵营去报复,汉军前哨吃了亏也同样呼唤同伙增援,仗越打越大,从几千人的规模迅速变成万人大战,屯田军中营刘体纯部、左营郝摇旗部先后加入战团,汉军八旗也全力以赴,双方大打出手、难分胜负。日头偏西时满洲八旗赶到,对屯田军侧翼狠狠一击,孙伏虎见势不妙急忙撤退,被清军追杀折损了数百人,幸好海山带领塔齐布营赶来接应,这才全师而退。

    “屯田军初次迎战强敌,敢于主动出击,并且逼出敌寇精锐,确实打得不错,应该给将士们记功。”李榆放下千里眼说道。

    “我就说嘛,我们屯田军今天打的就是不错,汉八旗那么嚣张也被打得手忙脚乱,要不是满洲兵及时增援,我们赢定了。”李青山马上鼓掌说道,他原本是山东寿张的土豪,扯旗造反封锁运河几个月,周延儒起复途中路过就被他劫持,但这家伙是个官迷,反而行贿周延儒,希望朝廷招安封个官当,周延儒满口答应,进京入阁后马上翻脸,下令山东官军全力清剿,这帮土寇被打得作鸟兽散,李青山记起与山东大响马孙伏虎有些交往,便带百余骑投靠,还混成了营官,干劲倒是挺足的。

    李榆鼻子哼了一声,又厉声问道:“霹雳火,今天谁带满洲兵追打你们?”

    “我看清楚了,是镶蓝旗的席特库、正红旗的瑚里布,都是噶布什贤章京,没什么了不起的,幸亏他俩退得快,否则我弄死他们。”正蓝旗噶布什贤兵出身的塔齐布举手叫道,这是莽古尔泰的死党,又一个苦大仇深的家伙,话说得太冲,惹得孙伏虎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了,今晚让将士们吃好、睡好,明天一早开战。”李榆挥手下令,脑子里却想不起席特库、瑚里布这两个名字,大概是新冒出来的年轻人。

    夜幕降临,清军营地里燃起一堆堆篝火,疲惫不堪的将士们东倒西歪围在火边,有人就着热水吃糗粮,有人已经呼呼入睡,从禹城急行军跑到马颊河实在把他们累坏了。中军大帐内,阿巴泰正看着地图冥思苦想——兵力不足啊,出兵四万五千多披甲兵,西路被困一万人,东路的一万人还在路上,他手里只有两万五千人,其中满八旗精锐才一万人,而且三成还是大疫之后从闲丁、阿哈中临时补充的兵员,这种状况如何能与大同军主力硬碰?

    “主子,还是让奴才找姑爷谈谈吧,这一仗不该打呀!”巴扬哈又在说丧气话。

    这个奴才太不懂事,人家手里攥着你三万人,凭什么跟你谈?阿巴泰不耐烦地答道:“打完再谈,额鲁再横也不敢把我们赶尽杀绝。”

    巴扬哈唠叨一阵,见阿巴泰不理他,只好灰溜溜向外走:“主子想打就打吧,奴才去看看马喂得怎么样。”

    “巴扬哈,你总算想到该做的事了!”阿巴泰点点头,他手里有三千满八旗骑兵、两千蒙八旗骑兵和三千外藩蒙古骑兵,这八千骑兵是出关回家的依靠,出不得任何闪失。

    一夜平安无事,双方都是用兵老手,偷营劫寨的便宜事想都不去想,不过黎明时分大股大同铁骑突然过河袭扰,清军铁骑也不示弱倾巢迎战,短暂的马铳、弓箭对射之后,大同铁骑迅速后撤,清军追到马颊河边大呼小叫一阵了事——两军以最简单的方式试探了对方的骑兵力量,也宣示了己方的骑兵力量。

    天亮时,清军跨过马颊河,向前推进五里与严阵以待的大同军相遇——图尔格苦苦求援,阿巴泰不打一场硬仗没法回去交差,这回不玩虚的了,直接动用披甲兵上阵,倒霉的汉八旗自然打头阵,随后是满八旗披甲兵,其他闲丁、阿哈和辽东汉民在后面警戒。李榆也派出精兵强将应战,步兵后协居中,步兵前协、步兵左协分据左右,山东屯田军拖后,四支部队呈菱形列阵,辅兵紧跟在后随时准备向前接应。最轻松的反而是骑兵,阿巴泰想回家就离不了骑兵,绝不敢轻易押上血本,李榆手中只有飞虎营和骑兵左协可用,孙二奎的二千五百名山东骑兵战力太弱,摆出来纯粹吓唬人,更不敢冒险一战,双方很默契地保持对峙状态互相牵制,同时保护本军侧翼。

    汉八旗主要由明国关宁军、东江军降兵组成,昨天和山东屯田军打得窝囊,连他们自己也想不通,好歹也是老兵一抓一大把,怎么啃不动一帮生瓜蛋子?这帮家伙也是要脸的,一开战就摆出玩命的架势,被箭雨、铳子干倒百八十个也不在乎,嗷嗷叫着向前冲,与任守忠、叶得威两营打在一起。周遇吉部三成多是辽东人,看到这帮说辽东口音却梳着大辫子家伙就冒火,任守忠手下哨官孙天庆首先带领全哨发起白刃突击,任守忠、叶得威担心有失,马上也杀出阵墙,大同军两个营两千人向一万八旗汉军发起反击,刹那间血光四射、尸横遍地,原定的防守战变成对攻战。

    周遇吉对前沿变化无动于衷,很耐心地打着抬铳,几名亲兵扛着装填好的抬铳还在排队等候。临时派来赞画军务的卢光祖焦急地来回踱步——“左营四大将”做了分工,李国英留在李榆身边,金声恒去了侯世杰的步军前协,徐勇去了金国鼎的铳炮右协,卢光祖则跟了同乡周遇吉,四人都有心趁机捞点军功,眼看前面打成白刃混战,卢光祖觉得必须提醒一下同乡。总算击中远处的清军掌旗官了,看着那家伙脑浆迸裂抱着大旗栽倒在地,周遇吉得意地笑起来,卢光祖马上凑过来。

    “老周,快把兵撤回阵墙吧,八旗汉军也敢肉搏了,我们以少打多,兵力消耗光了以后还怎么打?”卢光祖今天很纳闷,汉八旗的底细他清楚,那帮家伙以前干明军的时候最怕肉搏,怎么投靠清军就转性了?

    “满八旗还没上来,没事,打一会儿再撤。”周遇吉摆摆手,老实说,除了满洲精锐旗兵,大同军还真没把蒙八旗、汉八旗放在眼里。

    “干脆我带塔齐布上去打一阵,免得左营、右营伤亡过重。”副协统海山摩拳擦掌说道。

    周遇吉想了想点头答道:“也好,你上去把八旗汉军吸引住,别让这帮兔崽子跑了,孙大圣、侯疯子不会放过捅他们一刀的机会。”

    海山、塔齐布兴奋地跑了,周遇吉身边只剩下两个直属哨,不过他无所谓,又抱起一杆抬铳接着打。

    八旗汉军被任守忠、叶得威两营冲得手忙脚乱,仗着人多势众好不容易占据上风,但对方马上密集列阵,重甲兵伸出如林的长矛,轻甲兵向前抛射利箭,八旗汉军围着这个铁刺猬束手无策,反而被扎得鲜血淋淋。更可怕的敌人又出现了,那帮嘴里含着大刀片、边冲边射箭的家伙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人,汉军骨子里对满人充满恐惧,不由自主腿发软,军官更是心惊胆战,慌忙挂出求救旗号,呼唤各处的汉军增援。

    后协中营清一色满人,打改头换面的明军毫不手软,嗷嗷叫着扑上去肉搏,一个哨甚至一个队就敢冲进人群大肆砍杀,海山、塔齐布各带选锋兵在汉军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连夺三面牛录旗,左营、右营也趁势猛攻,汉军大纛不断后退,搅动阵形大乱,几乎崩溃在即。

    步兵前协、左协不会放过歼敌的好机会,趁机向前快速推进,逐渐与后协形成倒品字形,随后张一川、袁烈两营越出本阵,向八旗汉军侧后方包抄,八旗汉军再也打不下去了,丢盔卸甲拔腿就跑,而且还继承了明军的老传统,打乱建制分散逃命,以免被对方一网打尽。

    八旗汉军三面被攻,有被围歼的可能,阿巴泰坐不住了,急忙下令满洲八旗兵投入战斗——把汉军顶在前面无非是想消耗对手的实力,可这帮废物才打到中午就崩溃了,不能饶了这帮家伙,阿巴泰随后补充命令,满洲各旗立即收容所属汉军再战,有敢逃跑者可就地斩杀。

    满洲军官提着鞭子吼叫一阵,溃散下来的汉军很快归拢到满洲八旗下——蒙、汉八旗本来就隶属于满八旗,满八旗的旗主也是他们的旗主,跟在满人屁股后面跑才正常,单独成军也太抬举他们了。

    满、汉八旗军合流,进击兵力骤然倍增,骑马的满兵开始缓缓加速冲向大同军的步阵,两翼的大同铁骑发现对方的企图,随即施放铳炮阻截,清军骑兵也同时射出号箭提醒本军步兵,满兵很自觉地下马整队准备步战——双方步兵都大量配备战马,他们敢骑马冲阵,对方步兵肯定骑马反击,步战打成骑战哪一方都没好果子吃,事实上,他们确实看见对方步阵回缩,有些步兵也骑上了战马,还是按老规矩打步战吧。清军迅速列好步阵,汉军以楯车为掩护走在前面,满兵紧随其后,一路施放铳炮向前推进,当然汉军用的是明国造,满兵用的是丰州造。

    大同军三个步兵协全部退到阵墙后,以行营炮、臼炮、重型抬铳还击,把楯车打得东倒西歪,清军不在乎汉军的伤亡,继续猛攻不已,还把行营炮推上来抵近射击。丰州造的阵墙挡不住丰州造的火炮,一面接一面被打翻,双方为争夺缺口厮杀在一起,后协右营被清军勇将席特库、瑚里布联手攻击,营官叶得威阵亡,副营官随后也重伤,卢光祖带领一个直属哨支援才打退清军。

    混战一个时辰,双方都伤亡惨重,不得不休战重新整军,李榆心惊肉跳,下令全线后撤三里,同时抽调辅兵补充兵员;阿巴泰也不好受,选锋兵伤亡过半,瑚里布还受了伤,只好动用巴雅喇纛章京鳌拜的两千精锐,还把能射箭的闲丁、阿哈也赶到前面。

    大战很快重新展开,箭矢如梭,杀声震天,铳炮声、手掷雷爆炸声此起彼伏,两支强军都打出血性——满兵索性把碍手碍脚的汉军赶到一边,自己甩开膀子大干,重甲死兵在前突击,轻甲兵在后拼命向前抛射箭雨,大同军三个步协密集列阵,如林的长矛向前刺出,将清军重甲死兵不断捅倒,清军索性也以长矛对刺,双方最前面的重甲步兵不断倒下,后面的人马上补上去,这种时候哪一方也不敢后退。

    清军越攻越猛,逐渐占据了上风,步兵后协有些难以招架,屯田军刘体纯部迅速赶来支援,有了喘息之机,塔齐布一跃而出杀向对面的清军战将——席特库,这家伙现在混成噶布什贤章京,噶布什贤兵个个是兵王,杀了他就是王中之王。塔齐布手持利斧连砍五名清军,怒吼着扑向清军大旗,席特库很快认出这位噶布什贤营的老同事,推开身边的戈什哈,挥刀冲上去迎战。

    “席特库,皇太极的狗腿子,你手上有正蓝旗兄弟的血,爷今天非宰了你。”塔齐布怒骂着举斧砍向仇敌。

    “塔齐布,叛逆莽古尔泰的走狗,当初让你逃了,今天别想活着回去。”席特库咬牙切齿挥刀直指对手要害。

    塔齐布力大斧沉砸飞席特库的刀,席特库嚎叫一声抱住塔齐布,两人又扭打在一起,各自的亲兵一涌齐上也打成一团。席特库连吃老拳,被打得满脸是血,忍着痛把塔齐布压在身下,狞笑着抽出短刀,“去死吧”席特库话音刚落,一只靴子踹在脸上,眼前一黑就飞了出去。

    “我是哈达人海山,跟随翻山虎满达海大叔打过努尔哈赤老贼,想死的就过来!”海山突然挥刀出现,清军愣了一会儿,随即抬起昏死过去的席特库就跑,塔齐布也趁机爬起来逃回本阵。

    后协情况缓解,前协却遭到鳌拜的生力军猛攻,长矛手几乎死伤殆尽,侯小闹一帮辅兵也披上重甲顶到前面,但这帮生瓜蛋子实在顶不住清军,侯世杰索性以攻代守,与副协统铁彪带领全协官兵与清军肉搏混战。步兵前协长于进攻,扑出去打反而得心应手,张一川照旧带领左营打头阵,正巧与鳌拜迎头相遇,俩人在布通河干过架,也一起喝过酒,熟人见面宰一刀,何况旁边还有同乡一斗粟金声恒帮忙。

    张一川、金声恒围住鳌拜就砍,鳌拜毫不畏惧,一脚把金声恒踹飞出去,接着俯身躲过张一川的朴刀,手中的刀向前直刺。张一川眼见一刀砍空,不躲不避调转刀锋斜劈下去,但对方的刀抢先捅进他的肚子,手一抖只砍飞鳌拜的头盔。

    张一川愤怒了,扑上去抱住鳌拜大吼“一斗粟,杀了他”,金声恒昏头昏脑爬起来,拔出双管短铳连发两弹,太近了,鳌拜无处可躲,肩膀上重重挨了一击。鳌拜忍住痛与张一川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一起倒地,悍卒立即冲上来厮杀,各自抢回自己的主将。

    侯世杰、铁彪听到张一川阵亡的消息,不顾一切扑向清军报复,周遇吉、孙守法两人发现侯世杰发疯了,急忙出兵策应,孙伏虎也带领郝摇旗、李青山两部加入战团。前方一片混战,大同军已无法再守,李榆披挂上阵,下令全军发起反击,清军毫不示弱展开对攻,双方厮杀到黄昏精疲力尽,各自吹号收兵。

    一天的血战,大同军损失三千八百余人,整整报销一个协,阿巴泰更是欲哭无泪,清军损失超过六千,最难受的是满洲八旗兵死了两千人,这种伤亡代价双方都难以承受。

    第二天大亮,大同军突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随后一队骑兵拖着一面大纛跑到清军队列前,大声宣布“我大同军西线大捷、清酋图尔格战殁”,然后把图尔格的大纛狠狠扔在地上纵马踏过。

    清军面如死灰,阿巴泰却悄悄松了一口气,下令全军立即退往马颊河以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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