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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衍之不理会骆雪儿，在刘蕴的脸上又轻啄了一口，这才把她的尸身小心抱入挖好的墓室中，然后一抔一抔地往里面撒土。骆雪儿要上前帮忙，却被他挥手制止了。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一个坐在旧坟前，一个坐在新坟前。
“雪儿师妹！”张衍之开口道。
“嗯？”听了张衍之的称呼，骆雪儿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你、你不应该叫我……骆师姐吗？”
“雪儿师妹，你还记得初春时节的夕照峰吗？梅花开满山谷，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坐在梅花树下。男孩说……”
‘雪儿师妹，你真美！’
‘噢，那师妹有多美？’
‘嗯……像师父一样美！’
‘嘻嘻……傻瓜师兄！’
骆雪儿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说道：“你、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还记得很多你讲过的事情，小时候你的大兄经常欺负你，你最喜欢的兄弟是九哥儿，因为你要离家修行，聪明美丽的母亲哭瞎了一只眼……”
“这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骆雪儿脸上一会惊一会喜，喃喃道：“是你吗，崔师兄？真的是你吗崔师兄？”
“我以前叫崔颢，现在叫张衍之。”张衍之平静地说道。
“太好了，崔师兄！原来你没死，原来你没死……”
骆雪儿突然上前，抱住了张衍之的胳膊，然后又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张衍之心中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没有将她推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说道：
“崔颢已经死了，你的崔师兄已经死了。”
“崔师兄！你不要我这个师妹了吗？除了你，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呜呜……”
张衍之的肩头和胸前，已经被她的泪水打湿了整片。
“我的家在天巧城，我父亲叫张磐，我母亲叫斯兰，我的名字，叫张衍之！崔颢已经死了！”
张衍之说完，轻轻地将骆雪儿扶开，站起身来就要离去，不料袖口却被她死死拽住，好像拉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你不是张衍之！你是那个疼我爱我的崔师兄，你还会像以前一样疼我爱我，对不对？”
我到底是张衍之，还是以前的崔颢？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还是那个聪慧活泼的小师妹吗？
强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我的泪水，不应该为这个女人而流！轻轻地分开她拽着衣袖的双手，张衍之挤出一丝微笑说道：
“雪儿师妹，我不会恨你的！”
言外之意，聪慧如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说罢，他转身便迈步离去。
“张衍之！最后肯求你一件事，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把我埋在崔师兄的旁边！”
骆雪儿话音刚落，一道沉闷的利刃入肉的声音便传入了他的耳中！张衍之连忙返身来到骆雪儿身前，在他意念中：骆雪儿坐在地上，一把短刀已经刺入了她的心脏部位，只剩下刀柄还露在外面。
“何必呢？”张衍之喃喃道。
“崔师兄，你……回来了？”骆雪儿的脸上，露出一种“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胜利表情，可惜张衍之并看不到。
“师兄，抱……着我……”
张衍之跪下身来，将骆雪儿揽在怀里，眼中泪水终于忍不住簌簌落下，滴在了她的脸上衣上，喃喃道：
“师妹，何必呢……”
骆雪儿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少女模样，俏皮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落在她唇角的泪水，说道：
“真没想到，当我……死的时候，还有人……会为我流泪……”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张衍之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泣不成声。
“如果……你不恨我，再叫我一声……雪儿师妹好……吗？”
“雪儿师妹！雪儿师妹……”
突然间，张衍之莫名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回到了三十年前，而此刻怀中抱着的，正是那个十六岁的机灵调皮小师妹。闲来无事的时候，小师妹总喜欢逗弄自己玩耍，或许就在下一刻，她会哈哈大笑着突然拔出胸口的短刀，站起身来，指着根本没有刀刃的刀柄说道：
“傻瓜师兄，你又上当了吧！嘻嘻……”
小师妹并没有站起来，这虚惊一场的画面，最终还是没有如期上演，骆雪儿伸出一只手，努力地擦了一把他脸上的泪水，笑道：
“傻瓜师兄……别哭了，今天……是我这……三十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你永远……看不到……师妹衰老的样子，嘻嘻……”
“雪儿师妹，你别说了别说了……”
假如，此刻张衍之手里还有一块墨玉盘的话，或许、可能他会不会……
“让我……把话说完吧！我死后……也埋在你的……坟旁，来世我还要……做你的……小师妹！”
骆雪儿说完这句话，猛地拔出了插在胸口的短刀，一股鲜血猛地喷出数尺高，在仙人谷明媚的阳光中晶莹闪亮，宛如一道血色彩虹。
“我……很……开心……”
脸上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骆雪儿终于停止了呼吸。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声音传遍山谷，惊起了一林飞鸟。
一日之间，一个深爱着张衍之的人，一个张衍之曾经深爱的人，先后都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说刘蕴的死，随着墨玉盘的消失，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伤痛的话；那么骆雪儿实实在在的死去，则彻底揭开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他最不愿意触摸的青涩温柔……
这撕心裂肺的痛，是如此的真实！难道，我之前对她的种种冷漠，只是伤害、报复她的一种方式吗？我到底是不再爱她了，还是一直爱着她而不自知……张衍之一遍遍无助地拷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
又一座新坟隆起，里面埋葬着旧人的尸体。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