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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家儿郎冠军侯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作者:觉明堂主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17-02-14 03:39:56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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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彻卧病的鼎湖宫,位于长安东南一百多里的蓝田县境内,相传当年的轩辕黄帝曾在此处铸鼎,鼎成之后,黄帝就在这里乘龙飞升,成仙而去。有这样一段得道成仙的佳话,当年的秦始皇和如今的汉帝刘彻,为何都在这里建造行宫,也就不难理解了。

    史上一向秦皇与汉武并称,还是颇有道理的,这二位帝王确实颇有相似之处,且不说那些大的方面,如他们共同的大一统格局,就说一些小的方面上,两个人也颇为相似,都广修宫苑、都喜好巡游、都追求长生不老、也都信奉方士神仙。

    刘彻一向多祀鬼神,现在鼎湖宫中正在奉祀的,就是一位“神君”。这位“神君”据说前身是一位长陵女子,预言祸福一向很准。但说归这么说,宫中并没有人真的见过听过,每次神君来的时候,满宫人等只闻得风声飒飒,却向来无从见其身影。(注:神君事见《史记孝武本纪》)

    当然,神君并不仅仅奉祀在鼎湖宫中,未央宫、甘泉宫中也都有奉祀。陛下如此的虔诚供奉,但是神君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别人都是无从知道。大约是神君宽慰了陛下,告诉他圣寿还长,恰好陛下的病也就渐渐的有起色了。

    三伏天气,鼎湖行宫尽管处于山下,也难免感觉闷热潮湿,而这天,宫外迎来了卫长公主的车驾。

    卫长公主就是刘彻的大女儿,去年下嫁给了平阳长公主的儿子、第五任平阳侯曹襄,婚后被晋为长公主,现在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不过即使嫁了人,她仍然是其父皇最宠爱的孩子,如今父皇生病,尽管行动不便,她也要远赴行宫探望。

    在等待陛下接见的空儿,卫长公主也先到“神君”的神位前拜了拜。行完礼后,她望着牌位,忽然想起了宫中的一个传言,据说霍去病有一次也来拜祭这个神君,神君却突然现形了,竟是严妆盛饰的一位美女,而且竟然要求与他欢好!不过被他严辞拒绝了。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尽管当事者本人并没有提过一个字,但还是传得真真假假的。卫长公主听到时,并不曾深究真伪,只是斥责宫人们胡说,哪有什么神女现形?肯定只是某个思慕霍去病的宫人巧做伪装而已。

    尽管公主说是这样说,尽管她也不太相信鬼神真能现形,但她觉得这事像是表哥能干得出来的,——他连一国最尊贵最美丽的公主都能拒绝,拒个神女又算得了什么呢?

    陛下出来了,他的病虽然好多了,但气色还是不太好,不过见到自己最喜欢的女儿,也显得高兴多了。

    “父皇,这是女儿亲手做的杏仁露,您尝尝吧!是不是还要加点冰?”卫长公主为陛下奉上他爱吃的这道茶点。

    刘彻慢慢喝了半盏,看着眼前长大成人的女儿,不由感慨地说道,“记得你小时候,还嫌这个杏仁露味道苦,后来看朕喜欢喝,就也跟着喝了,再后来,跟朕一样都最爱喝这个了。”

    “父皇您记错了,那是表哥,你们都最爱喝这个。”卫长公主柔声道。

    尽管公主有很多表哥,但她自幼都是以“曹家表哥”“陈家表哥”的叫法来称呼他们,而她直呼为“表哥”的,从来只有霍去病一人。

    刘彻也想起来了,不由得说道,“是啊,去病小的时候,是挺喜欢跟朕学样的。”

    公主也微笑道,“那是自然,表哥他从小最崇拜您嘛!你看过的书他也要看,您爱吃什么他也要吃,连您的说话口气他都学。”

    刘彻被逗乐了,“还学朕说话?”

    公主说,“可不是吗?记得表哥十来岁的时候,老是学您的一句话,‘寇可往吾亦可往!’那个口气神态,还真跟您一模一样的!”

    刘彻不由得哈哈大笑,“朕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公主又道,“不过表哥跟我说过,您有一样风采他特别敬慕,很想学、可是却学不到!”

    “哦?是什么?”

    “表哥说,您身为至尊,竟能容得下汲黯犯颜,是真正的胸襟宽广、风采洒脱。”

    公主是精心准备了的,这话说的角度非常巧妙,正拍在了自己父皇最受用的地方。汲黯曾经当面斥责刘彻“内多欲而外行仁义”,这话够重的了吧?但刘彻却说汲黯算得上一个“社稷之臣”。他对汲黯的意见虽然不怎么采纳,但每当此人来奏事时,他却必然要正好衣冠才肯相见,对其相当的尊敬礼遇。

    所以听女儿赞到此节,刘彻自然是笑着点头,心情大畅。

    只听女儿继续道,“表哥说,您最折服他的就是这一点,而他就怎么都做不到,跟您的境界相比,终归过于小气。”

    刘彻不由说道,“是啊,去病这孩子,让他认个错可难了!”

    公主笑道,“可不是么?所以表哥在这点上格外崇敬您,他跟我说过好多次呢!”

    (作者按:在这一点上,霍去病倒是也没有崇敬错。刘彻一生攘夷拓土、国威远扬,晚年却能下《轮台罪己诏》,“深陈继往之悔”,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下诏罪己的皇帝,遍观两千多年来的帝王,几人能有这份胸襟?)

    就这样,卫长公主言笑晏晏,徐徐陪着父皇闲谈着,一件一件的,把表哥自幼对陛下的敬慕崇拜之情缓缓道来。父女两个聊了很长时间,伴随着笑声不断,刘彻的心里,慢慢的舒缓多了。

    辞别父皇之后,卫长公主只觉得身体阵阵发软,小腹也有些隐隐作痛,她用右手按住自己的小腹,勉力支持着,然而神色仍是一如平日的高贵娴雅。在侍女的簇拥下,她慢慢走下殿外的石阶,抬头望了望夏季黄昏那仍然晃眼的日头,不为人察觉的轻轻叹了口气,坐进了自己的车中。

    车驾微微一晃,缓缓的启动了。公主静静的望向水晶帘外,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曾在这里看表哥练剑。每当他收势的时候,她总会大声喊好,此时的他,有时好像没听见,也有时会对她微微一笑。

    忆及这里,她的心头蓦然涌上一阵酸楚,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她再也无法端坐,只得慢慢的靠倒在绣工精致的软垫上,无声的抽泣起来。

    霍去病曾用“心光相见”四个字拒绝了卫长公主,他不是还曾说过吗?爱慕他的人多、理解他的人少,还有许多女人是在用爱把他往下拉。这话前半句没问题,后半句确实有些偏激了,他能了解多少女人啊?

    他选择最能互相理解、最有共同语言的那一个作为伴侣,这当然是人之常情,伴侣能读懂他那颗“在师中吉”的赤子之心,这是他的幸运。但是,每个女人的认知层面固然有差别,对他的理解也有深浅,但她们如果用心爱一个人,那一片真心其实区别不大。

    天底下,并非只有心光相见这一种爱情,其他的爱情也是爱情啊!

    所以,但愿卫长公主永远不会听到他这番话,否则她将多么伤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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