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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过完，一入冬，元狩四年就开始了。今年春天就要开战，霍去病营中事务繁忙，这段时间他一直很难抽出空来看素宁，不过上元节还是要跟心上人共度的。这天晚上他们携手看灯，正跟所有的情侣一样。
素宁说道，“有件事情得告诉你，师父说，过完年子沂就十五岁了，可以尝试着让他独立带一下蒙馆，因此开春后，师父打算带我去游学。”
霍去病心里一紧，急问，“什么？你要走吗？”
素宁道，“你先别急，不是马上就走，现在天气这么冷，怎么也得等开了春才会动身。我们想去看看几位师哥，他们自从出去参学，有的都好几年没回来了，我们也真是想他们了。再者，师父还想去看看几个老朋友，很多年都没见了。”
“开了春动身？”霍去病不觉黯然，“漠北作战的时间也是定在春天。”
素宁问道，“那你什么时间出兵？”
他不能说得太具体，只得笼统答道，“会晚一些，漠北开春晚，有时三月还下雪。”
素宁默然了一会儿，轻轻说道，“本来以为是我送你出征，不料要变成你送我远行了。”
霍去病想了想，说道，“其实这样也好，送远行的滋味应该好过送出征吧？”
说完这句话，两人又都一时默然，是啊，远行的游子总还能回来，出征的军人就不一定了。
霍去病叹了口气，又道，“虽然同样是见不着面，但我宁可你呆在蒙馆里，哪里也不要去。这样我想你的时候，至少还知道你就在南山之中，心里会踏实得多，若是连你人在何处都无从知道，那种相思太痛苦了。”
素宁柔声道，“但是我是真的很想去，看看那些名山大川，见识见识高人逸士，你出征都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
见他不语，素宁又说道，“师父年纪都这么大了，之所以决定出这趟远门，还不是为了我吗？师哥们都能自己出门游历，而我是个女孩子。我和素盈姐姐小时候，师父就说过，将来会带我们专门出去一趟的。他常说，他栽培女徒弟决不会比男徒弟有任何省略。谁知道素盈姐姐早早的嫁人了，我如果再不去，既对不起自己多年的期盼，也辜负了师父的栽培之心。”
听到这里，霍去病也实在不能再反对，只好说，“我知道，出去看看是好事，我又替你高兴，又不愿你真去，总之，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师父。”
素宁对他笑了笑，他却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你师父既然要拜会很多朋友，恐怕也有从他们的门人弟子中替你选择佳婿的意思吧？”
素宁想了想，“嗯，我猜师父恐怕也有这个意思。不过你担心什么，你不会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吧？”
霍去病正色道，“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如果你跟别的男人有任何牵扯，就永远不要回来找我。我霍去病绝对不介入这种事情，也绝对不会碰这种女人。”
素宁听他说完，不由得笑叹道，“骄傲的凤凰啊，请您放心吧！我会妥善自处的，天底下不是只有您才懂得爱惜羽毛。”
霍去病却依然说，“我当然不放心，你这样一个人，别人见了难保不会起心动念。”
素宁道，“我又不是孤身一人，有师父呢，我家里应该也会派人跟着。”
看霍去病仰着头还在想，素宁又说，“我家里这边，你也尽管放心，叔父非常明理，他一向都尊重我的意思。再说，我们这一枝是出过事的宗室，轻易没谁会来攀亲，何况，逢年过节我都是从不出面拜见亲友的。”
霍去病不由得问道，“为什么不出面呢？”
素宁道，“虽然我们这一枝乏人问津，但若是亲友长辈们看见家里放着这么大一个女儿，难免不会操心到那方面去，外人知道了，更会品头论足。我平常在山里住着，年节的时候在家里也是躲着，慢慢的亲戚故旧们也就忘了叔父家里还有我这样一位小姐。既然我没有议嫁之心，就不要到人前去转悠，更不可显露自己的才华容貌，省得给自己招惹麻烦。”
霍去病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对。”
素宁接着道，“所以你该相信了，远行到了外面，我一定是藏愚守拙的，不会让别人觉得我是明珠美玉，因而想方设法接近我，从而搅进情缘的漩涡。”
看到霍去病一直认真地听着，素宁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一直如此的，只有那次你来，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后来我还自己检讨了好多次。”
“你检讨什么？”霍去病不解的问。
素宁道，“我后来一直反复的想，你上山来的那一天，下午那一路上，虽然是你一直在问我问题、引我说话，但我也确实有问必答、说得太多了。是我自己管不住自己，不自觉地向你展露自己，以至于牵扯出后面这一段情缘。”
霍去病笑道，“这段情缘有何不好？别纠结了，你那天没管住自己，说明这就是命中注定！”
其实他听到素宁的自我检讨，立刻联想到了自己第二天的表现，那简直就是一只开屏的孔雀！然后素宁就睡不着了，她认出的到底是孔雀还是孔雀后面的自己呢？哎，这又回到那个一直无解的问题了，他可不敢沿着这个问题想下去。
于是他换了个思路说道，“你对自己的心念，竟能审察体会得如此细致入微，倒让我有点想不到。”
素宁道，“这没什么，师父从小教我们做的修养功夫，一是止，‘知止不殆’的止，二是观，‘万物旁作吾以观其复’的观。其实换成儒家的话也一样，《大学》开篇就讲‘知止’，曾子不是还说过‘吾日三省吾身’么？”
说起了吕老夫子，霍去病不由得问道，“说起你的师父，我一直有点好奇，他是因为修道而没有家室吗？”
“师父吗？师父有师父的故事，结局就是这样。”素宁眼中微微泛起了一层水光。
“这些事情你师父都告诉过你们？”
素宁点点头，“在素盈姐姐和我只有十来岁时，师父就给我们讲过他的故事了。我开始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这些给我们，后来才懂得了师父的苦心，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诫我们，女孩子要持身谨慎，一步走错，终生抱憾。”
霍去病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不由得肃了肃表情，拱手说道，“姑娘的持心之严、持身之正，我已经明白了。前面我说的有些话，可能有些造次了，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妥之处还望见谅。”
素宁也赶紧还礼，忽然间两个人又同时发觉这一套也太相敬如宾了，遂又同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