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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一会儿，一行人收拾已毕，出门上马。
素宁走在后面，一边无心的提着缰绳，一边无心的听着别人说笑，一边努力平复心情，一边努力试图思考，心中一会儿纷乱一会儿清明，“他是认真说的？还是轻薄之辞？如果是轻薄，还好应付，如果是认真，那又当如何？”马背颠簸，她的一颗心也似乎跟着颠簸。
霍去病在前面等着她，“你这匹马还真是随从的马，一看就是习惯于跟着走的，没有自己往前跑的习惯。不过跟也要跟得紧点啊！看看，你都落到哪里了。”
素宁勉强说道，“我不善驭马。”
他偏身抓住她的马辔头，熟练的把原来绕在马脖子上的牵绳解开，一头抓在自己手里，“那我来给你牵马吧。”
素宁看了看他，想想自己确实是全无心思照管这匹马，也就不说什么了。
他问道，“你喜欢走在他们前面还是后面？”
素宁说，“都行。”
霍去病道，“那我们就到前面去吧！坐稳！”
两匹马顷刻间追上众人，并且遥遥领先，很快后面众人就不见踪影了。
一阵急驰之后，行到一处山溪边，他侧脸看到素宁脸色泛红，开口说道，“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吧，正好让马饮点水。”
素宁无言点点头，下了马。两人立在溪边，素宁默默等着他先开口。
他果然先开口了，“你现在应该是有疑虑吧，我理解，毕竟太突然了。但是我今早的话是认真说的，请你不要怀疑我的诚意。”
素宁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我从未跟其他女人提过任何类似的话，我也从不跟女人调笑，”霍去病接着说，“我家里有几个侍姬，不过在外面，我一向都是规规矩矩的，这在长安城都是有名的，你可以随便去问。”
素宁定了定神，开口了，“你说的是，我确实感到很突然。你说你是认真的，那我先要多谢你抬爱，再者，我要向你道歉，”
他赶紧拦住她的话“你再考虑一下，不要急着拒绝。”
素宁不由得笑了，“你别紧张，我是说，从昨天到现在我还没有说过自己的姓名，有些失礼了。”
他松一口气，也不由失笑，“不料你还会来这一手。好吧，毕竟我也没有问。请问姑娘贵姓？”
素宁此刻已经平静下来，看着他说，“我姓刘。”
他眼神微微一凝，“当世刘姓并不太多。”
素宁接着道，“是的，我是宗室之女。先楚元王是我的曾祖父，先休侯是我的祖父，先红怀侯是我父亲，前年早夭的最后一任红侯刘章，是我的侄子。”
素宁说的这个家世，首先要提到楚王，楚元王正是第一代楚王刘交的谥号。刘交是汉朝高祖刘邦的弟弟，与兄长刘邦不同，刘交性喜读书、多才多艺、文武双全，年轻时即跟随刘邦征战，是刘邦的得力助手和亲信。因此刘邦登基后封刘交为楚王，是汉朝封的第一个同姓王，楚国辖三郡三十六县，也是汉初最强大的一个藩国。
刘交受封楚王后，偃武兴文，自己和儿子们都广读先秦典籍，特别是楚王一族对《诗经》的研究很深，自成一个学术派别，尤受世人称道。无奈到了第三代楚王刘戊，却是一个败家子，其叔父刘富曾苦劝他不要参与叛乱，他却执意不听，终于因为“七国之乱”而兵败自杀。
此后，楚王支系的所有成员都受到了牵累，休侯刘富先被夺爵，后又复封为红侯。刘富去世后，其长子刘登继位，不久也即去世，谥号红怀侯。刘登传于其子刘嘉，刘嘉早逝，传于其子刘章，刘章还只是个小孩子，没几年也早夭了，终因无嗣而国除。
这段家谱虽然听起来有些复杂，但霍去病从小出入宫廷，对其中的大体关系，还是能够一目了然的。他沉吟了片刻，“原来你是楚元王的后人，当年，楚元王的德行和学问都在宗亲中独树一帜，后人中也是人才辈出，有此渊源，怪不得姑娘人品不凡。”
素宁并没有理会这几句恭维，而是面色有些凝重，“你想必知道，在过去三十年中，楚王这一支经历了太多风浪，可以说我们全家人一直心有余悸。我父亲和兄长皆早逝，侄子又夭亡，我幸好是七岁就被送到这里，即使下山也只住在长安城的叔父家，才一直过得比较平静。”
霍去病问，“令叔父是？”
素宁答道，“叔父的名讳上辟下强。你可听说过？”
霍去病想了一下，回答道，“约略听说过，听说是皇亲宗室当中，品行学问最好的一位，当今陛下也很爱重，但一直辞官不仕。”
素宁点头道，“是的，我叔父喜好读书修道，身为宗室但绝意仕途。至于我，我很像我叔父，也可算是早已志在山林吧。”
她看了他一眼，接着说了下去，“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世，想必能够明白，我好不容易才离开一座侯府，不希望再嫁回另一座侯府。再说，我还需照看蒙馆，还想修习学问，故而现在议嫁未免过早。”
霍去病说，“我明白了，现在可能时机不合适，但你不需要立刻就嫁，我可以等你的。”
素宁听他这么说，觉得颇难回答，皱眉想了一下，又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对了，你注意到了吗？我们说来说去，却似乎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点。”
“哪一点？”
素宁道，“两个人若要谈婚论嫁，总得彼此有情才行，你我相识还不满一天，试问情从何生？”
“一见钟情，不可以吗？”
“一见钟情，”素宁低头慢慢自语，似有所动，可她还是追了一个问题，“那你可知，何者为情？”
这个题出得确实太刁了，霍去病一时还真想不好该如何回答。看他僵在那里，素宁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古字，“你看，这就是“情”字最早的写法，古圣造字，乃是象形会义，独体为文谓之图，合体为字谓之书。故而每个字，从字形上都可以看到它的含义。所以这个情字，由字形而论字义的话，乃是心中有一种东西在月光里发芽。”
她刚说到这里，就听霍去病忽然来了一句“太对了！”
素宁吓了一跳，忙抬头看着对方，只听霍去病道，“这正是我刚才想说的话！我刚才就是想不好该怎么说。心中有种东西在月光里发芽，说得太对了！昨夜我一直睡不着，正是这种感觉。”
素宁迎着他的眼光，“但是，我昨夜睡得很好。”
霍去病相当自信的看着她，“不要着急，也许你今夜就睡不好了。”
素宁一时竟无言以对。见她终于辞穷，一丝笑意先从他的嘴角漾开，两人终于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