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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哥双眼直勾勾望着郭昊，半晌才唏嘘道：“郭兄弟，这话以后不要提了，谁愿意整辈子狗一样窝在这黑洞里挖矿到死，只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大伙儿都想逃，但能逃得出去么？先不说每次沿途都被押送，就是躲在这洞里人找不到，夜里偷摸想混出谷的，都被抓住削去四肢做了人棍示众，加起来也有十几二十个了。也有过一次在押送回苦窑路上集体造反的，六七个队正带着五百多号人呐，硬是挡不住三十来个监工的刀棍，被人家杀鸡般轻松杀得干干净净，跑得最远的也就跑了几百米，那天的血将整个山路都染红了，满地落得都是食尸鸦，就在血堆里呱呱啼叫着啄食尸体。
从那次起，人们都认命了，硬拼拼不过，只能苟延残喘活着，活一天算一天。吕家杀人立威后，又拉拢分化，鼓励拳头大好勇斗狠的去抢其他队矿石，给了那些性情亡命人一丝希望，让他们在苦奴中作威作福…”
吴哥长叹一口气：“兄弟，苦奴苦奴，命自然苦得很，好勇斗狠的靠抢掠给自己争饭吃，这些人大多是队头亲信，在队里威望也高，苦奴都不敢惹。监工们图个乐子，也任由大家胡闹，反正矿石不会说话，谁交上去归谁，只要没出这矿洞，大家都可以抢。不过这几年死人多了，大家也互相感觉光靠抢不是正路，大多会老实挖矿换粮，但总有想不劳而获的，四处寻人下黑手打闷棍。弄得人心惶惶，每次下矿都如踏阎王路，生死难料。所以现在大伙学乖了，都不敢落单，整队人数太多，在一个矿洞排不开人手去挖，所以一条矿洞一般都是几个人凑成小队搭着去挖，免得独自一人时被打闷棍。”吴哥苦涩解释道：“洞外那些监工不会管洞里人的死活，有时他们呆在谷里无聊，也时常拿苦奴取乐，打死打伤也不知多少回。反正事后各队清点完人数，由他们统计上报吕家就行，缺人了自然会有上面想办法去补，都成习惯了。”
郭昊听得暗暗咂舌，想到现实世界报道的黑煤窑，动辄就是煤工互相私斗、煤矿塌方，一死就是十几条人命，以前只是看着报纸上的数字，现在却真实了许多。
越走越深，再往里走已经漆黑一片，洞里完全没有人迹。除了三人的呼吸，四周死寂一片，吴哥从包裹里翻出一支松脂火把，啪嗒用火石打着了，轻微声响空荡荡传开，越发显得死静异常，在这种暗无天日寂寥幽深空洞里挖矿，再窜出背后打闷棍的歹人来，想想神经都不寒而栗。
火把稳稳杵在石壁凹陷的细长小坑里，昏暗火光照射下，往前十余米就是尽头，郭昊突然感觉火把周围在微微闪光，侧头仔细端详，就见悬挂火把的石壁处呈现出一条色带，最外沿条痕为黄褐色，然后从黄褐至褐黑色逐渐变深。
心里一动，想起以前上地理课时，提到的富矿标志，便是这种色泽变化纹理，学名叫什么基性岩中火山岩聚成赤铁矿。不过这些并不是最吸引他的，他刚才凝神细观时，霍然发现这面石壁似有几处如星辰般微微闪光，星星点点的光芒一直向石壁里深处渗透进去。在他无视黑暗的双眸中，闪光石壁像挂满了珍珠一样鲜明。
为什么这面石壁会和其它矿石不同，莫非有什么古怪？
看着吴哥他们视若无睹，径直走到洞窟尽头，竹篓放一边就拎起鹤嘴镐准备抡胳膊大刨，郭昊连忙喊道：“吴哥，这边好像有些古怪，要不要从这边挖一下试试？”
吴哥愣了下，接口道：“好。”然后招呼身边已经抡起鹤嘴镐的愣小伙：“虎子，停一停，过去帮郭兄弟一把。”
将火把摘下杵到对面坑洼的石壁缝隙处，郭昊拎起鹤嘴镐，道：“吴哥，从这里挖。”
说着一镐头抡在闪光石壁上，“咣”一声震天响，接着簌簌落落一堆碎石掉落下来，大都是些褐色不规则普通铁矿石，吴哥和虎子也站在郭昊一旁抡镐头刨起来。叮叮当当硬物撞击声在这个深广黑暗矿洞里潮水般荡漾出去。
郭昊刨了几镐，感觉手中十余斤的铁镐轻若无物，刨在石壁上如同切入松土里。心里大奇，什么时候自己身体素质这么好了，也许在这个梦里世界，总是有些古怪的事情发生？算了，不想了，自己能出现在这里，岂非更加离奇？
郭昊抡起胳膊又是一铁镐，这时‘咣’的一声裂天巨响，感觉像刨在铁器上，铁器相击中，一蓬火星伴着巨响像烟花般四下飞溅散开，在这昏暗视线里，感觉格外刺眼。
“咦？”吴哥眼里浮出兴奋和惊喜，拎着铁镐直接一步窜过来，凝神向郭昊刚才落镐地方望去，就看见一阵稀疏碎石落下后，有块足有半个人头大小的黑矿石卡在褐色石壁里，周围石屑细粉簌簌往下淌，显然是郭昊刚才一镐刨散了覆盖它的石层，然后镐头落在黑矿石上所致。
“兄弟，是铁精，”吴哥凑近仔细打量后，眉眼舒展开，虽极力压抑内心的兴奋，不过笑容仍旧从他满布沧桑的脸庞爬了上来。他抡动铁镐朝黑石四周又刨了几刨，将黑石完全刨落下来，黑石骨碌碌滚在地上，在黝黑深邃矿洞中发出清脆如铁撞击声响。
吴哥弯腰捡到手里一掂：“好家伙，有三十斤重了。”
郭昊好奇下细细打量吴哥手中矿石，才发觉石块整体黑黝如铁，纹理极其细腻坚硬，予人坚不可摧之感。旁边虎子也凑过来忽闪眼睛打量，显然以前挖矿时从没见过。
吴哥将铁精递给郭昊，道：“兄弟，你看，这铁精矿比一般铁矿重近十倍，这可是好东西，熔炼淬火铸成刀剑后坚不可摧，堪称神兵利器。”
郭昊接过来，入手后微微一沉，像手里托了个铅球，沉甸甸的，随手又转递给虎子把玩，淡笑道：“吴哥，这次估计挖到铁精矿脉了，倒没白来这一趟。”
他内心里其实和众人格格不入，只是以过客游人心态体验这与现实世界完全不同的进程，是以在吴哥眼中欣喜若狂的珍宝，对他而言不过是块石头罢了。
吴哥心情极为舒畅，笑道：“好兄弟，若真是条铁精矿脉，那咱们全队人都要跟你享福了。你吴哥也是好福气，居然捡到你这么个福星。”
郭昊却忆起网络游戏里挖矿打怪的事来，一时玩心大起，道：“那我也当一回矿工，挖矿升级了。”
吴哥和虎子虽听不懂郭昊话语意思，不过看郭昊抡起铁镐如雨点般叮叮叮落个不停，也知他心情大好，忙跟着从侧面开刨。一时叮当敲击声里火星乱闪，尤其是郭昊敲击的石壁，像被炮弹轰炸般哗啦啦碎石大股崩开乱淌。
吴哥和虎子刨了半刻钟后，手软筋酸，放下铁镐探头往中间一望，才发觉郭昊挥舞铁镐如稻草，已沿着洞壁刨深近三丈，而自己和虎子两人加起来还没刨开两米。不由暗暗咂舌，赞道：“郭兄弟，你这是天生神力啊，若是投入江湖宗门，必是习武天才，来，坐下歇一会。”
郭昊返身悠闲将黑色铁精拣出扔到洞外，大小各异的黑色铁精矿石堆在一起，有近两尺高，看着累得吐舌的吴哥和虎子，笑了笑后也在两人身边悠然坐下。
吴哥歇过气后，忽然正容对郭昊道：“兄弟，这条铁精矿脉，能给咱们带福，也能给咱们惹祸，若是风声传出去，天知道会有多少人盯着咱们来抢，所以这事除了咱们三人外，千万不要跟别人提及，总要口风严一点的好，另外每次有咱们三人刨，也足够给队里换回富足口粮，知道的人多了，反会惹事。”
郭昊点头应了，心思却飘到吴哥口里的江湖上，那个铁血交戈恩怨情仇的地方究竟是怎样一个神妙所在。
吴哥又对虎子好一顿叮嘱，等三人歇够了，将铁精矿石放在竹筐里，吴哥又细心在竹筐上铺了层普通褐色铁矿石，这才抬到独轮车上，推着顺来时路往回走。每过一个岔口，吴哥都会在不显眼的地方贴墙摆一小块细长条石子，尖头指向回去的矿路。要不然岔道口千儿八百，平时人们都随意挖掘惯了，不做点标记，很可能找不回刚才的矿洞。
洞口越来越近，远方渐渐透出微弱亮光，虽然光线很暗，但吴哥和虎子忍不住眯起眼，慢慢适应着往外挪，在从山窟出来的瞬间，连郭昊都不住眯了眯眼，感觉眼前阳光仿佛比往常亮多十倍。
轻风涌动，从山顶带下的草木清香混着淡淡烟气扑面而来，望着洞里洞外两个世界，郭昊却生不出苦奴应有的沮丧，他知道，自己只是个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