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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宫中，药香飘散，下人们有序不紊地来回走动。
梦，又在做梦。
“敌方轰炸机在四十五秒之后将经过山谷上方，对方已经侦查出你们的位置，请做好回击准备，做好回击准备，完毕。”
这个声音到底属于谁，到底属于谁的？
既熟悉，又陌生。
到底是什么人把她送到这个世界来，她还要活到什么时候，才是个终结？
我只是十三，不是什么欧阳千落，不是什么瑶公主，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十三。
为什么这一切不能结束？
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绝望。
欧阳千落觉得很痛苦，却不知道这痛苦的来源在哪里。她害怕死亡，因为死亡不知道又将会把她带到哪个世界；她也害怕活着，怕自己变成一个活死人，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同时也害怕自己将会失去那唯一执着的、唯一在意的东西。
无论哪一条，都早已经变了，她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十三，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山谷中被轰炸的梦，做了一遍又一遍。
你到底是谁？
轰隆！
欧阳千落突然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这里是她熟悉的地方，是她和楚柏夜的卧室。一个大夫手执银针站在床边愁眉苦脸地看着她。还有旁边冷着一张绝美的脸，却眉头紧蹙的男人。
欧阳千落看到男人的美貌，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咫尺，张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硬是愣了一下，又昏睡了过去。
在梦中翻转反侧，记忆似乎停留在那个山谷里，不断地重复那一日的场景，竟然产生了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这个男人的错觉。仅仅瞥了一眼，便觉得那是无上的风景。欧阳千落把男人的绝美容貌深深地印在心里，这一次睡去，她不再做梦了。
即便楚柏夜已经有几日几夜未曾睡过，眼下一层厚厚的乌青却也无法阻挡在爱人心中绝世无双的形象。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欧阳千落只觉得躺到全身酸痛，空气中飘荡着的药味儿已经变淡，此时却觉得很好闻。即便她害怕面对现实，可还是慢慢地睁开双眼，却又毫无准备地对上那一双漆黑却又真挚的眸子。
这一次欧阳千落终于清醒了。
清醒之后，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吧嗒吧嗒地往外涌。
“莫哭，会伤身。”
如此魅惑的嗓音，此时更添加了些许沙哑。
欧阳千落不敢面对楚柏夜，即便被眼泪恰到好处地模糊了视线。
落泪无声，欧阳千落带着哽咽转过头不敢看他：“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楚柏夜没有硬要把欧阳千落的脑袋掰过来，他用手帕轻柔地擦拭她的泪水：“这只是个意外，你会好起来的，孩子，我们以后也还会有的。”
欧阳千落闭上眼睛，默默流泪：可若真有了，到时候你会后悔的。
这个孩子未能出生，也许分辨不出到底是一件幸运或是不幸的事。
男人温暖的大手，让她无比依恋。
之后，欧阳千落又窝在房间躺了好几日，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却始终没看到狸猫和月兔的身影，倒是白理理那只乌鸦有事没事就跑来落井下石。
欧阳千落终于忍不住发问了：“我家狸猫和月兔呢？”
白理理邪恶地微笑着：“不告诉你。”
欧阳千落没有什么力气翻白眼：“他们两个躲了我好多天了吧，干啥去了？”
白理理却叹了一口气：“被你家夫君指示干活去了，你好好修养修养，没多久要战争了。”
欧阳千落眼眸子一沉：“我没听说过，是和纣织国？”
“你家夫君宠溺你简直宠上天了吧？啥也不要你操心，你也太惹我羡慕了！现在已经不只是纣织国了，他们的那个四皇子叫李什么的，不知道怎么就联合了更北的一个叫樊的独立民族，打算在大俞北方边境大规模地发动战争。我跟你说呀，那个民族都是一群野蛮人真的！他们个个人高马大，男女老幼都是……”
“你帮我把慕容喊过来。”欧阳千落再次无情地打断白理理的话，似乎已成惯性？毕竟这只乌鸦一旦说起话来就喋喋不休，不打断她都不知道要听到什么时候。
白理理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为什么？我又不认识他！”
欧阳千落冷冷地说：“那你去找管家解决，我今天就要见他。”
她说话的语气，让人难以拒绝。
白理理只是气愤地说了一句：“你真会命令！”
“还有。”
“还有？”
“让月兔和狸猫过来。”那命令的语气，和那容不得反驳的气魄，竟让白理理都在无意识中产生了敬畏。
可白理理终究也不会被吓到，她哼的一声不愉快地走开了。结果，还不是要给这女人干活！毕竟无月可曾交代过的，要待到欧阳千落不再需要她为止。
两只狐狸通体雪白，光滑油亮的毛发甚至白得刺眼。
欧阳千落靠瘫坐在椅靠上，懒懒散散地喝茶，可她的眼睛无神，面无表情，无形中却散发着强大的气场。她的脚下趴着两只狐狸，他们连尾巴都蜷起来，动也不敢动，就像是两张狐狸皮。
欧阳千落抿了一小口茶，从嘴里轻轻地吐出一个字：“说。”
说？
说什么？
从何说起？
两只狐狸吓得开始瑟瑟发抖。
欧阳千落见状，依旧没有放下她那高高在上的姿势，反而用讽刺的语气说道：“原来你们一开始就给我用苦肉计呀？两位高贵的神灵呀，你们神通广大，居然骗了我那么久？”
狸猫鼓起勇气发着抖回答：“我、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主人的！我、我……”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阿小会死？如果你们的能力那么强大的话，为什么他会死！”欧阳千落越说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到最后，她猛然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瓷片和水花四溅，却都没有溅到两只狐狸身上。她还是故意地砸得更远一些，即便心中的怒火极盛，也依然不会做出伤害到狐狸的事。
欧阳千落眼中有些泛红，可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再次睁开的时候，却又见不到了。
“说，重头说起。”
沉默了许久，狸猫才缓缓地开口。
“我们一开始确实是对主人有所欺骗，一切都只是为了理所当然地回到主人身边。
我们非常惊喜，主人为我们取的名字，恰巧就是很久很久以前，主人取的狸猫和月兔。
可是主人，要我们重头说起恐怕做不到。”
欧阳千落逼问：“为什么？你们不是和那只黑猫一样，是神灵吗？”
“主人，我们在大约五千年前，就被辉公主扒了皮抽了筋扔在天山上，在那之后的事情我们真的都不知道了呀！就连在那之前的记忆也都丢失了许多。一直到现在，我们的能力才恢复了不到一成……”说着，狸猫哽咽了起来，连同月兔也都偷偷在啜泣。
听了这番话，欧阳千落居然难得地后悔了起来，异常后悔。恨不得把刚才说的那些狠话全部都收回来！可惜，覆水难收。只能道歉。
她蹲下身子把两只狐狸一起抱了起来。
两只狐狸被抱在欧阳千落怀里，听见对不起这三个字的一瞬间，便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
如狼的叫声充斥着整个宫殿。
震耳欲聋。
欧阳千落再也不能假装强硬了，她轻轻地抚摸他们小小的脑袋，听着这鬼哭狼嚎，还是没忍住偷偷地笑着。被爱的感觉真的很好，怎么可能放弃得了。
不过，如此想来，楚柏夜还真是喜欢残忍的坏女人。无论是那位辉公主，还是她自己。
看来白天不能想人，一想，人就到。
楚柏夜听见这嚎声，紧张地赶了过来，只见是两只狐狸在欧阳千落怀里嚎哭，他才放心了。只是他原本皱着的眉头一瞬间软下来的表情又惹得欧阳千落差点儿就发笑了。
他走过去，轻柔地抚摸欧阳千落的发丝，轻声温柔地问：“怎么啦？”
欧阳千落非常开心地笑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语气平淡地说道：“我陪你去，就算是战争，我也要去。”
楚柏夜在欧阳千落的额头上蜻蜓点水，用那绝世好听的嗓音说道：“好。”
他懂她。
他知道欧阳千落一定想跟着去，不管去天涯海角，她都一定要跟着。而且，他也要把这个女人放在自己的身边才觉得更加安全。如果连他自己的不能护她周全，那么无论她待在哪里，都不能保证安全。
此时欧阳千落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低下了头：“我知道你一直闭口不提……”
“这孩子与我们无缘，不是你的错。”楚柏夜非常难得地打断了她的话。
欧阳千落眼睛又泛起了红晕，楚柏夜用帕子轻轻拭去那在眼中打滚的泪水，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满满的爱意和温柔。
失去孩子，两个人都明知道对方很伤心，却找不到安慰的语言。
只能都闭口不谈。
甚者，欧阳千落得知真相的一部分，说心里头没有一块硬梗是假的。但，只要能有一天的幸福，就索取一天，能有两天就索取两天。
这才能算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