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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在城下
【未央宫】
一骑叛军闯到了未央宫的正门之下。
那样突兀,空旷的天地间,仿佛跃动起来一抹星火。
两名,三名。
百名,千名。
叛军如黑云般,终于压向了这青砖白瓦构筑的华城。
刘稚和卫立凰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晨风之中,河阳王的军旗猎猎作响。最后的一方明黄大旗,用金线绣着剑纹,高悬在上。
“河阳王的剑旗,和明姨说的一样,河阳王世子亲征了。”刘稚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开口。
“陛下怕了?”卫立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大军在前,总是令人害怕的。”
河阳王的剑旗被高举在大军之中,缓缓而行。
“青龙死了,我倒是没想到。以他的身手,凭叛军的那些杂碎原本是不可能拦下他。”卫立凰双眼微眯看着城下的剑旗,“可惜,他是借此一心求死。陛下的后手呢?”
“朕哪里还有什么后手。青龙一心求死,朕让他去阻拦敌军前锋,再把这件事告知明姨,迫使明姨出面,借此暂缓世子那一路的攻势,这就是朕能做的全部了。”刘稚的食指在城墙上扣了扣,“这城墙不错......朕以为,傅人心总会给朕留下点什么保命的底牌,哪想到他就这么置身事外了。可惜……好像朕猜错了什么。”
“河阳王想称帝,按理说,赵匡胤他们应该回军救驾了呀,”卫立凰翘了翘唇角,“等灭了我们,河阳王的气焰不是要越发嚣张了,他们的时候能讨得了好?”
“便是和朕又如何?”
“我可不想和陛下一起死,说不准死后还得为陛下鞍前马后。”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卫立凰看着未央宫下那领着千骑傲立阵前的黑骑,脸带微笑:“这是在挑衅陛下啊。”
“朕为什么要把手上的牌都砸进了天南门,为什么青龙会在天明门赴死?”
“为了搓一搓他们的锐气。”
“那朕岂能容他如此嚣张么?”
“不能。”
“朱雀,你是军人,有着军人的荣耀,但朕是天,朕只知道,那是挑衅!”
架设在城墙上的破城弩露出了它们狰狞的面容。
嚣张地傲立在未央宫下的黑骑冷漠而轻蔑地看着城上的士兵,眼里满是不屑,但是这一切却都被巨箭在空气中惬意地嘶吼时的怪啸声湮没了。巨大的箭矢吞噬了他的身躯,吞噬了他的坐骑,没有余下一丝痕迹。
无论是河阳王的人,还是城内的士兵,全都傻傻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死一般的寂静,恐惧在蔓延。
那名骑士身后的两名副官傻傻地看着面前再次变得空旷的场地,茫然而不知所措。他们的黑骑已经被那可怕的场景刺激了,生物的本能让它们不安地嘶吼,随即四处奔跑起来。
他们身后,高举剑旗的校尉座下的黑骑也跟着飞窜起来。
剑旗落地。
城上城下数万大军依然沉默,只是目光已经从广场上那箭矢射出之处移向剑旗。
河阳王的脸面,丢到了极致!当众削却河阳王的面子,即使小皇帝今天败了,河阳王也无颜再去面对世人了。
这一箭矢,轰得巧妙,轰得精彩,不可谓不毒。
“这就是朕的作风,不是吗?”
卫立凰没有应刘稚的话,只是悄然无声地嘀咕了一句:“真霸道。”
“举旗。”叛军的正前方,河阳王世子刘烨扯下了背后绣着剑纹的金色披风,随手系在了身畔一名卫士的骑枪上。
其右一人如闪电般掠出,抄起系着披风,临时用来替代的新剑旗直奔城下。
只身奔驰于万众瞩目之下,直面强弩,何其壮哉!
此人身法极其诡异,看似一道直线,然则却是沿着一种梦幻般的轨迹在前行,只用了十余息便冲到了城下。
城上一箭未发。
非是不愿发而是,无法瞄准!
刘稚眯眼盯着这一幕,觉得自己似乎只是一眨眼,这人便已经冲到了城下。
气势这一物,看似飘渺,却忽视不得。两军相交,气势第一。
此刻,旗即势。
耀眼的剑旗在城下挥舞再三,那人便有如一道轻烟,直奔而回,潇潇洒洒地奔回了叛军中。系着剑旗的骑枪被插入土,屹立不倒。
“厉害。”
“此人叫做吴昊,曾是先帝麾下近卫。”
刘稚轻轻地抹了抹手心上地冷汗,“朕看这苗头,恐怕随时能步入宗师之境。”
卫立凰忽然抬起头来说道:“打平了。”
叛军围城,以未央宫的现在力量根本支撑不了几天,所以他们必须抢在最开始用最直接的手段打掉河阳王的气焰,所以才会有天南门和天明门两处惨烈的狙杀,才会有一箭射一人,让叛军胆寒的风采。
然而吴昊却令这种势头再次转了回来。
叛军占据了明显地优势,却不急着进攻。无论如何,攻城必然会让在此的叛军折损许多。这样的牺牲河阳王不怕,但那位坐镇军中的河阳王世子怕。
名义上镇东和征东两军都是受世子指挥的,然则镇东军是河内尹蒋中正的人,效忠于世子的只有征东军。如果征东军冲锋陷阵,岂不是便宜了孟津王和镇东军?
“城下的人正纠结着呢,”刘稚轻轻拍着城墙,看着正前方缓缓靠拢的大军,“不等他们商量好估摸着还打不起来。”
“他们一个狮子一只老虎,朕就是羊......但他们不想折损人手,一定会劝降的。”刘稚低头说道,“毕竟他们家里也不太平。”
看着令人十分心悸的叛军。人潮人海中,叛军正中部分缓缓现出数人。
正是世子与身旁的一干将军。
卫立凰眯着眼扫视了下那些身着将服的人们身上熠熠生辉的甲胄,不屑地撇了撇嘴:“陛下,他们露面了。”
世子右侧的正是征东将军。
征东将军楚狂,年逾六十,是老一辈中鲜有的在职武官。
苍老地面容里蕴积了无数年沙场上积蓄地杀气,双眼如鹰一般盯着城上的后辈,不显一丝老态。只是偶有几络白发从盔甲里渗了出来,被风拂着,显得有些落寞。
“城上的人,投降不杀!”
刘稚地双瞳一缩,和卫立凰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惧。
这一吼展露了楚狂强横的修为。
虽然早已知道先帝麾下的四征和四镇都是一流高手,楚狂自然也不例外,但他们不知道,楚狂居然是是半步天位的存在!
这个事实一下子震撼到了刘稚,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刘稚的右手食指微微颤抖了起来,看了一眼沉默地跟在叛军中的蒋中正,对着城墙下的楚狂开口喝道:“楚狂!”
这这两个字夹杂着刘稚的真气,虽然不像征东将军楚狂那般纯厚宏大,却是格外阴寒,一下子便从楚狂的话音之中穿透而出!
城上城下数万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城之上的刘稚。
楚狂眯着眼打量了城上的刘稚一番。
楚狂。
那个年轻的霸道后生居然敢在数万将士面前如此无礼地呼喊他的名讳!
多少年了?
他是老一辈的人,年轻的后生里有几个敢这么叫他?
按说纵使是如这今叛乱之局,小皇帝走出皇宫尚须得给他三分颜面!
年轻辈里没人敢这么称呼他。
刘稚敢!
世子身旁的征东军士兵的脸上都流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楚狂,你膝下无子,唯一的孙子,楚寒,他在哪里?”
楚寒由天南门攻入,距离未央宫最近,然而直至此刻其余叛军已经围拢,甚至是连在天明门戮战良久的军队都到了,他却依然未至。
征东将军楚狂的眼睛眯得愈发细了,除此之外却再无别的什么表情。
“昔年,你儿子被朕父皇一剑杀了,今日,你楚狂的孙子,楚云的儿子,楚寒,今日在也被朕的人狙杀了!”
“你们人人都说朕霸道无情,那好,朕就让你们看看朕有多无情!楚狂,你敢领着征东军反叛,朕就能让你楚家断子绝孙!”
何其恶毒之言语!
战场之上瞬息间陷入了沉默。
“陛下何必气他。”
刘稚盯着楚狂身畔的世子刘烨:“说话不恶毒点,哪里对得上朕的名头啊。朕就是想知道,如果那老匹夫疯了会如何。”
“楚寒是我孙子,我相信,你这恶毒的小子在天南门下能阻他一时,却绝对杀不了他。”楚狂的声音有些冷漠,“况且即便死了又如何?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此为军人之宿命,楚寒他马革裹尸,死得其所。”
“断子绝孙?你以为你这伶牙俐齿的恶毒小子能激怒我?”
“老匹夫疯了,看他能装到何时......”刘稚叹了一口气,微转目光,诚恳地望着征东将军楚狂身旁的世子刘烨,情真意切喊道,“刘烨,退了吧。”
退了吧!
刘稚此刻明明处于弱势,居然在数万人之前要求刘烨退兵!
简直是荒谬!
无比的荒谬!
城下的刘烨笑了,笑得有些怪异。
人人皆称刘稚霸道无情,可是刚才那句话却说得如此自然,宛如胡闹的孩子。
妙人。
刘烨当即在心里赞了句。
按着世俗里默认的规矩,统兵的主帅发话后,便应该是自己他这个世子劝降,不料刘稚却抢着来了这么一句,硬是让他说不出话来,当真是阴贼到了极点。城下的场地很大,右侧方的空地上有零乱的脚步声,刘烨下意识地扭头看去。镇东军正缓缓向他所在的征东军靠拢。
在那数千人的前方,是他的堂弟,孟津王次子。
看着那张英秀的脸庞,刘烨心中生出淡淡寒意。刘稚虽然霸道无情,但却被人所共知,然则他这位堂弟,脸长得和刘稚一般俊俏,心里也是一般阴毒无情,只是常人被他那一脸笑容迷惑而不知晓罢了。
这样的人,在他看来,比刘稚更难对付。
镇东军缓缓停在了征东军的右方。毕竟刘烨是河阳王世子,虽然双方派系不同,但明面上的礼数还是要尽到的。征东将军楚狂看到镇东军列队已定,手一挥,身后的叛军们开始做起了攻城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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