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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七和玖儿刚走出万家大院不久，一队捕快就匆匆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刘捕头这么急，是要抓谁啊？”
“还能是谁？万乐平啊！”
“万家大少爷？为何？”
“听说他卖了假药给别人，有人服用后死了！”
沈七和玖儿不禁心里咯噔一下。
“死了？”
玖儿不禁看向沈七。顶着两个熊猫眼（没错，现在是两个熊猫眼了）的沈七也看向了玖儿。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先前他们已经知道了万大少爷卖假人参的事，但那时只听说有人服药后晕厥、出疹等，万万没想到这一会儿功夫竟然死人了！
若只是卖假药，顶多就是赔银子，严重点可能受些牢狱之苦。可如今闹出了人命，那可就不是银子和牢狱之苦能摆得平的了！
这下麻烦了。
看着捕快去的方向，赫然就是万家大院。
玖儿不禁叹了口气，这件事已经不是自己该管的了。
虽然与万家有过几次接触，可也没好到动用职权替他们开脱的地步，毕竟对方这次可是闹出了人命啊！
不知道接下来万家主会有什么动作？会不会交出万大少爷？
希望他不会为了那个傻儿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
玖儿摇了摇头，看了沈七一眼，随后二人便向着城东继续走去。
归云镇云客居，塞上云州都最为有名的酒家。
可以说，归云镇之所以出名，一个是因为万家的药材，另一个便是云客居的酒菜。
顶着两个熊猫眼的沈七和依旧冷着脸不发一语的玖儿，此刻正坐在云客居大厅里一个靠窗的桌位旁。
“两位客来巧了，今日咱们云客居有特色菜品，二位要不要试一下？”店小二殷勤地擦了擦桌子，介绍道。
“行，”玖儿道：“来一荤两素吧。”
“好嘞！”小儿应了一声，问道：“主食吃些什么？我们这有油饼、烀饼、烧饼、汤饼、麻饼还有大青国独有的相思饼。”
“相思饼？那又是何物？”沈七不禁眼前一亮。
玖儿瞪了沈七一眼，沈七立刻闭上嘴不说话了。
“都是饼啊……”玖儿皱了皱眉道：“那就一碗素面吧。”
小二一愣，旋即笑道：“得嘞！客稍等。”
看着小二满脸疑惑却又不敢问地离开，沈七有些局促地看着玖儿，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
这可是他第一次下馆子，这种阵仗见都没见过，不紧张才怪嘞。何况自己刚在似乎好像有可能又得罪了玖儿……
可是为什么是“又”啊！我没说错啥啊！沈七心里不禁碎碎念。
玖儿似乎也发现了沈七的窘迫和无奈，原本冷冽的模消失不见，嘴角渐渐撇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哼，傻蛋！就让你紧张！活该！没事给自己找不利索。
沈七带着求助加可怜的目光看向了玖儿。
谁知玖儿根本不看他一眼。
沈七随即把心一横，暗道：我本来就没来过什么酒楼，怕什么！反正不过是吃饭的地方，到时候我吃饱就是，管那么多作甚！
不一会儿，菜就上来了。
沈七不管不顾，也不在意什么餐桌礼节之类的东西，直接夹了一筷子就往嘴里送。
谁知一口咬下去，居然把牙硌了一下。
这……这里人吃的东西怎么这么怪？这么硬的东西……也能吃？沈七不禁一愣。
“哇！味道真不错哎！”玖儿一脸惊喜道。
旋即玖儿大快朵颐起来，也不顾及什么形象。
沈七不禁暗道：这……怪不得有人说小姑娘“牙尖嘴利”，原来她们吃东西这般厉害！如此硬的实物居然能吃出风卷残云的气势？不行，我岂能落后被玖儿看不起？
一念及此，沈七不禁猛然用力，旋即传出一阵嘎巴嘎巴的声音。
沈七不禁眉头紧皱，暗道：我的天哪，怎么会这么硬……玖儿她究竟是怎么咬得动的？
玖儿一愣，旋即向沈七。
“嗯……味道……不错……”沈七立刻装出一副享受的样子，费力地咀嚼着，嘴里不时传来嘎巴嘎巴的声音。
玖儿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餐盘，旋即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精彩起来。
“沈……沈七……”玖儿声音有些颤抖：“你……还好吗？”
“嗯？”沈七猛然嚼了一口，道：“喔横号啊（我很好啊）！”
嘎巴，嘎巴……
“你……你快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玖儿急道。
“喂森莫（为什么）？”沈七不明所以。
玖儿这是何意？明明自己吃得那么痛快，我吃一口就不成了？这算什么！沈七越想越气，嚼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
咔吧！咔吧！
“快！吐出来！立刻，马上！”玖儿不禁又惊又怒。
沈七一惊，神色不禁有些委屈，但是看到玖儿生气的样子，只能有些不情愿地张开嘴。
旋即一堆碎屑掉了出来，落到桌子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
玖儿不禁一脸震惊，而后默默捂住了眼，满脸黑线。
“怎么了？”沈七不禁问道。
玖儿忍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肩膀在不停耸动。
“你……你咋了？”沈七有些急切地问道。
玖儿紧紧捂着嘴，身体颤抖地愈发厉害。
就在沈七想要再开口询问的时候，玖儿突然仰天大笑，把沈七和其他人吓了一跳。
“那个姑娘怎么了？”
“谁知道啊，年纪轻轻，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难道受了什么刺激？”
“不会是她对面那个男子做了什么吧？”
议论声此起彼伏，沈七不禁有些忐忑。
莫非……难道说……难不成……
我又做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吧！？
“你……你笑什么？”沈七不禁忐忑地问道。
坏了，坏了！看来自己的确又做错了什么！要不然玖儿怎么笑成那个样子？
一股十分不好的预感在沈七心里慢慢升起。
“沈……沈……噗哈哈哈……”玖儿想要捂着嘴，奈何一看到沈七的样子，忍不住又大笑起来，甚至十分夸张地锤着桌子。
周围所有人都不禁目瞪狗呆，齐齐看向了沈七和玖儿。
沈七瞬间脸色大窘，忙伸手摇了摇玖儿，示意她不要再笑了。
玖儿鼓着嘴巴看向沈七，眼角都憋出了泪。
完了！
沈七张了张嘴，只觉得口中苦涩难当，旋即喝了口茶水。
事到如今，怕是自己要成为大笑料了。
不过嘛，人生本就如此，不过是被人嘲笑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沈七暗中自我安慰。然后慢慢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举止神态说不出的优雅造作。只是耳朵却已然红得像是被朱砂涂染过一样。
“沈七，你知道……嗯……这道菜叫什么吗？”玖儿极力忍着问道，眼角憋出的泪顺着脸颊滑落，模样说不出地怪异。
沈七轻轻对着茶杯吹气，优雅地摇了摇头。
“这道菜名为石烹牛肉，”玖儿解释道：“为了保证牛肉鲜美，大厨会用河中的鹅卵石辅助烧熟，这样做出来的牛肉会别有一番风味。”
“嗯。”沈七优雅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还没明白？”玖儿试探着问道。
沈七轻轻地摇了摇头。
玖儿夹起一块滋滋冒油的牛肉举到沈七眼前，道：“这是牛肉。”
然后未等沈七说什么，又夹起一块垫在下面的鹅卵石举到沈七面前道：“这……噗哈哈哈……这是……石头！”
“啪啦——”
沈七手中的茶杯瞬间掉落，从自己身上滚到地上，摔得粉碎。
沈七身前已然被茶水浸湿，但他却恍若未见，脑海中只有两个字不停循环——
石头……石头……石头……
“哈哈哈……”玖儿笑得前仰后合，“你竟然……你竟然能咬碎鹅卵石！沈七你是铁齿钢牙吗？哈哈哈哈……”
云客居骤然爆发出一阵惊天笑声。
“窝槽，真的假的？那男的把石头嚼碎了？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天啦噜，那可是鹅卵石！牛批啊小兄弟！哈哈哈哈！”
“活见鬼了，那人真的是铁齿钢牙吗？哈哈哈哈呵呵咯——”
“喵了咪滴，活久见啊！六六六六……”
“这人脑子不正常啊！还有人放着牛肉不吃，吃石头？二三三三三……”
那一声声惊叫和嘲笑让沈七猛然惊醒过来。
那一张张嘲弄狂笑的脸庞让沈七生出一股眩晕的感觉，尤其是对面的玖儿，在沈七眼中已然便成了一个可怕的恶魔！
沈七惊恐地捂着耳朵，心底骤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戾气！
这戾气强大而可怕！
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沈七的身体本能地想要向后倒退，但是脑袋不断传来的眩晕感让他步伐虚浮，最终却因为凳子的阻隔直接后仰跌倒在地，发出了沉闷的落地声。
原本大笑的玖儿不禁一愣，旋即平静了下来，忙起身到了沈七身旁，想要扶起对方。
“沈七，你……你还好吧？”玖儿不禁有些担忧。
冷静下来的玖儿不禁开始后悔了。
我……刚才怎么……完了，我怎么可以当众这样嘲笑他？他……他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不但没有提醒告诫他，还在他误食石头后嘲笑他……他一定恨死我了！
虽然自己没安什么坏心，这也不过是一个朋友间的玩笑。可是这个玩笑，太过了！
怎么办？
我该怎么做？
玖儿原本伸出去的手僵在当场，神色一阵迷惘。
沈七仰面躺在地上，脑海中一片空白。
之前他的确有一瞬间非常恨玖儿！
虽然沈七反应慢，给人的感觉是呆呆傻傻的，可他却是个男人。
男人没有不爱面子的，尤其是在人多的场合。
可是刚才的事，让他几辈子的面子都丢的干干净净！
就在刚要倒下的一瞬间，沈七还想着拂袖而去，再也不理会什么圣子试练任务！堂堂圣子竟遇到如此羞辱，还不如一剑杀死他来得痛快！
什么映雪山庄，什么玖儿，什么圣子……这些都不重要，不再重要了！自己只想毁灭这腌臜的一切！
可就在身体接触到地面那一刻，溅起的尘土落到沈七身上，脑袋重重跌落于地，周围的嘲笑声似乎瞬间消失了，脑袋的眩晕感也消失了，原本那股不可遏制的戾气竟然也生生消散了！
沈七看到了玖儿紧张地来到自己身前的动作。
她……
沈七瞬间觉得心绪很复杂。
只因他太过善良了。
之前的恨意仅仅是因为一时的羞愤。等他躺在地上时，反而冷静了下来。
不知与刚才脑袋突然撞到地上有没有关系？
沈七的脸色再次变得潮红起来。
不过这次却不仅仅是因为先前误食石头的羞愤，还有自己竟然险些因为这点事而险些迷失自己的后怕！
真……真是太羞人了！沈七只感到脸上一片滚烫。
我居然吃了石头？
这还不算，我竟然因此跌倒在地？
无论是挑战百里风雪道，还是被雪鹰打下山崖，亦或是被和叶看出自己对静箬的情愫，沈七都没有觉得像现在这般难受、狼狈过。
不知道为什么，沈七心中还是对玖儿升起了一股怒气，二人间的嫌隙也就此埋下。
她为何要这样对我？
她明知道我什么都不懂，为何不但不提醒，还要这般嘲笑我？
还有先前，我做错了什么？她为何要踢我，还要打我？
我们不是伙伴吗？若是我做错了，她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吗？为何要这样对我？难道我还要去猜测她的心思吗？可我为何要去猜测她的心思呢？我们不过是共事的同伴罢了！
果然，除了五姐，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真正关心我！
他们要么利用我，要么就是看我笑话！
沈七不禁回想起了当初在映雪山庄反复承受传功之苦的日子。那时只有沈五会去看他、安慰他，给他讲话本小说里的故事，告诉他庄子里有什么好玩的事。
五姐……小七好想你……
沈七感到万分委屈，撇过头不想看玖儿，眼泪在眼圈里默默打转。
玖儿有些手忙脚乱地想要扶起沈七，却被沈七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沈七快速站了起来，走到一旁角落拍了拍身上的灰。
店小二极有眼力见地递过来一块手巾，脸色有些尴尬。
沈七倒是笑着表示了感谢，然后默默擦着身上沾灰的位置。
“喂！”
玖儿走到沈七跟前，低低喊了一声。
沈七没有回应，而是默默擦拭着身后的灰尘，暗中吸了下鼻子，并没有发出声音。
“你……生气了？”玖儿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看沈七。
沈七没有回答，换了个角度继续擦拭着衣服上的灰尘。
“喂！”玖儿又喊了一声，歉然道：“对不起嘛！我……我早该提醒你的，方才的事……是我的错！沈七，对不起，我错了！”
看到玖儿这副模样，沈七心中的火气早就散了七七八八，他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怪你，是我的问题。”
玖儿咬了咬嘴唇，道：“我之前踢你、打你都是有原因的！你……你今天实在是太气人了啊！”
沈七一愣，手中的动作不禁停了下来。
玖儿一看沈七的反应，不禁忙道：“你看啊，在万家客房的时候，我在和你说正事呢，而你却只知道一个劲吃糕点！换作是你，你会不会生气嘛！”
沈七的手不禁抖了一下，玖儿看在眼里，知道沈七听进去了。
沈七不禁心中苦笑，竟然是因为如此！
玖儿嘟着嘴低声继续道：“还有在议事厅的时候啊，那个万承业明显就是为了自己培养接班人才故意将万乐俞丢给我们，我们又不是他们万家的仆婢，为什么还要替万承业照看儿子啊！而且我们做的本来就是……就是大事，可你倒好，二话不说就要我答应。你说，这事你做的是不是不好？”
沈七低声叹了口气，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苦笑一声，沈七暗道：看来我果然注定遭这一番罪！原来这都是我的问题。竟是如此……
沈七点了点头，背对着玖儿低声道：“我明白了。那两件事，的确是我做错了！你打我，是我活该，怨不得别人。你打了我两顿，算是扯平了。”
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看到沈七似乎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了，玖儿便松了一口气道：“想开啦？这才是映雪山庄圣子该有的风度嘛！咦，不对啊！你只说了那两件事，那……刚才的事呢？”
沈七没有言语。
“你果然还在生气！”玖儿撅嘴道。
玖儿心里说不出的忐忑。
“我不生气。这件事是个意外，也是我自找的。”沈七低声道：“我自己没有见识，误食了石头。这种事怪不得别人。况且，你也提醒过我好几次，是我自己蠢，没有发现。”
“可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在生气？”玖儿噘着嘴低声道。
沈七摇了摇头，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种人。我自己的错，怎么能怪别人？”
玖儿看出沈七虽然嘴硬，但心里还是有怒气。
只不过这怒气只有三分是针对玖儿，有七分则是恨自己反应迟、没见识。
沈七在这一刻，不禁恨极了自己，他痛恨自己老是反应比别人慢。
“不要生气了好吗？”玖儿低声道：“你看，我……我都来请你吃饭了呢！”
沈七不禁苦笑一声，道：“都说了我不生气，你这又是何必？”
玖儿看沈七不愿松口，便幽幽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们继续吃饭吧。”
沈七默默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原本那些哄堂大笑的人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对着沈七拱了拱手。沈七也礼貌地还礼。有些人则是低头吃饭，沈七也没往心里去。
毕竟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看到别人出丑，还不能允许别人笑一笑了？
幸灾乐祸本就是人的本性，何况大部分人不过是看看笑话，并不是怀着多么深的恶意。
是吧？
呵呵。
沈七坐回了位子上，这次他仍旧对着石烹牛肉下手。当然，有了前车之鉴，他自然不会再挑石头，而是夹了一块牛肉送入嘴中。
牛肉非常鲜美，可在沈七眼中，味同爵蜡。
“好吃！”沈七呵呵一笑，再次夹了一块牛肉。
就在玖儿不注意的时候，沈七从盘中摸出了一块鹅卵石放在了自己袖口的布袋中。
今日的耻辱，自己必定终身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