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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赵长林归来
回到省城一个星期后的一天，管家陈进领进一个人来。那人一见汪秋平，就叫了声“秋平姑娘”。她仔细一看，是赵长林。他手里拿着一个物件，是那把日本战刀。他没有多大变化，只是人没有过去那么精神。脸有些瘦，而且胡子拉渣。但个子还是那么高大，眼睛还是那么亮、那么有神。“是赵哥啊！我和大姑在那边等了你很久呢！”汪秋平说。赵长林双手托着战刀，低着头弯着腰送到汪秋平面前，说；“秋平姑娘，现在该物归原主了。”汪秋平想了想，接过刀，问：“你用这刀杀过鬼子吗？”赵长林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说：“我从攻打腾冲开始，一直向南打到畹町。我用这把刀，共杀死16个鬼子。”汪秋平说；“你就拿着用吧，给我干什么？”赵长林说；“我不会用它了。我现在回家当农民了。”汪秋平只好拿着刀，把他引进客厅，自己动手倒水泡茶。赵长林把手里提的两盒点心放到桌子上，说；“我来看看两位老人。”汪秋平便带上刀去叫爷爷奶奶。一会，汪家二老随汪秋平走了出来。赵长林一见，急忙起身鞠躬行礼问候：“老爷太太安康”。汪子嵩说“不客气不客气”。听说他是儿子的警卫，话就多了些。问他家住哪里，成家没有，现在干什么。完全是例行公事似的。赵长林也一一回答。说他家住在城郊，父母都是农民，因为长期当兵在外，才成家。从远征回到家里，父母再不让走了，给自己娶了老婆，要自己在家好好种地，过点安稳的日子。汪子嵩又问他随军打到哪里？他说，他所在的军队把日本人赶出云南边境的畹町，就撤回国内了。另外的军队一直把日本人往南赶，都快打到缅甸南边的边界了。他所在的军队属滇西北这支部队。他在打畹町时受了点伤，伤好后回到内地。汪秋平问；“你带的那些人呢？”他说：“回大小姐的话，我带去的那20多个人，只剩下12个。有的也不干了，回家种地了。有的回到了城防司令部，继续当兵。”赵长林和汪正豪在省城驻扎时，来过省城，到了汪家门口，但没有进屋。今天在门外看了汪家高大的门楼，心里便有些怯；但见了汪秋平还是觉得亲热，就像在云南那样。可进了屋，见了汪正豪的父母，他觉自己的地位和他们差别太大，心情也就起了变化，因而把开始叫的“秋平姑娘”也改成“大小姐”了。汪秋平在问话的同时，心里却隐隐作痛。赵长林那句“成家了”的话，撞击着她的心。她原来对他报有的一线希望破灭了。
汪子嵩要留赵长林吃饭，他说“老爷不要客气，我还有事”,就要走。汪子嵩拿出20个大洋往他手里递，说；“你给我家正豪当了10年的警卫，他虽然不在了，我还得谢谢你。这是我的一点意思，你拿去补贴家用吧。”赵长林却不接，双手摇着说；“我谢谢老爷太太的关心，我没有保护好团长，想起来心里惭愧得很呢！”说着眼泪掉了下来，转身走了。汪子嵩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他的背影说：“这是一个好小伙子呢！”
汪秋平把赵长林送到门口，赵长林给她鞠了一躬，说：“大小姐不要送了。就此别过。我以后再来看望二老。”汪秋平心里酸酸的。她说：“你客哪样气啊？我们一起待了那么久，再送送你有哪样关系？。”两人又走了一阵，赵长林站住了，说；“大小姐不要再送了，我承受不起呢。”汪秋平也停住了，说：“赵哥，你忘了当初我们怎么说的了。”赵长林说：“那是过去的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汪秋平问：“你见过**青大姑吗？”赵长林说：“没有，一直没有。我还不知她住在哪里呢。”说完转身走了，头也不回。汪秋平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他刚才的话：“那是过去的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自从回到省城，她也没有再见到**青。这次和赵长林见面后，她再也没有见到他。
４父亲的远见
内战终于爆发。
汪秋平回到省城的第二年8月，汪老太太思子过度，忧郁成疾，去逝了。再后一年，老太爷汪子嵩也驾鹤西归。在汪老太太去逝时，汪正文到省城奔丧，去华灵山选了墓址。这是汪子嵩的主张，他说那里离城远，清静。他将来也要埋在那里。这样，两老口也都埋在一个地方，相距仅5尺远。埋葬了父亲，汪正文对女儿说；“看来共产党胜利的可能性很大。我们这样的家庭是靠不住了。你要先把佣人们裁减了。然后嫁出去吧。”汪秋平相信父亲的话，把车卖了，司机辞退了，其他佣人也陸续辞了。只留下管家陈进和小梅。她掌管爷爷和奶奶留下来的财产。不多了，但足可以够他们几个人吃好几年。
对自己的婚事，父母亲多次向她提过，还在文兴给她物色过。可都没有成功。原来没有见到赵长林时，她曾经想过可以嫁给这个人。可见到他后，听他说已经成家，她就心灰意冷。从此不大关心自己的婚事。好些人、包括父母说过的，她都没有放在眼里。她眼下要办的事，是要实现叔叔和师爷的遗愿。
国共两党的战争，是从北往南打。先是东北、西北，然后是华北。共产党越战越勇，节节胜利；国民党是越打越输，节节败退。
在北边打得激烈的时候，长江以南倒相对安静。汪秋平乘此时机，骑了大黑马，赴云南迎取她叔叔和师爷的遗骸。这次她带上了小梅。两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3天到达原来的住地。这时原来的房子已住了人，她们讨了口水喝，说明来意，出钱找人挖取两人的遗骨。到了坟前，看到刘为民的墓，她又想起**青。她没有见过刘为民，但知道他和叔叔一起打过小日本。她想把他的遗骨一起取了带回去。可这事得经过死者的家属同意．如今连死者的妻子都没有见到，咋能擅自作主呢？她只好放弃这个想法。叔叔和师爷的遗骨取出，当地人帮着分别用两个麻袋装了，又帮她和小梅捆了背上。临别时她拿出钱发给大家，可没有一个人要。他们说，死者从那么远来打日本，命都丢在这里了。我们咋能要你们的钱呢？用你们的钱，天打五雷轰呢！汪秋平和小梅只好向他们磕头谢过。又是3天，她们回到省城。
按照师爷胡吉志的遗愿，汪秋平先把他的遗骨送回华灵观。老道长和道士李相发接了。这时观里又增加了好些道士。老道长带着给做了法事，按道家的规矩把他安葬在观内。老道长不顾年高，还带着原班人马到汪正豪的墓地，给他连同他的父母一起做了法事。
汪正豪的墓，就在他父母墓前靠脚的地方。
不久，汪秋平的外公外婆也先后去逝。
汪秋平的舅舅朱必成，听了姐夫的话，在北边打得激烈的时候，县里要警察局出面清剿共产党游击队时，他退了下来，说有病，没法干了。他退下来后，和家里人一起管管铺面上的事，进进货。
内战的爆发，让汪秋平无所适从。她想，要是叔叔在，会是怎样的情况呢？按照父亲的说法，共产党要赢。叔叔应当属于国民政府的兵，那他们这边就要输。叔叔会怎办呢？他要听父亲的话，父亲一定会给他出主意。父亲说共产党胜利了，我们这种家庭靠不住，这是怎么回事呢?她突然想起**青大姑说过，共产党闹革命，就是工农阶级推翻地主资本家阶级。换句话说，就是穷人打倒富人。天呀，爷爷有这么大的房子,雇了这么些人，还很有钱虽然现在不多了，这不是富人吗？这正是共产党要打倒的对象呀。想到这里，她出了一身冷汗。又想起父亲要她裁减佣人的事，父亲要舅舅激流勇退的事，觉得父亲真高明。下一步自己怎么办？除了按父亲说的办，就只有听天由命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不仅大了，而且老了。至少是心态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她感到无所适从。想想过去的日子和不长的经历，脑子里冒出辛弃疾的词《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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