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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回VISION上班？
何其辛问出这话的时候，神情轻松语气随意，似乎是在说一件非常理所应当的事情。
林晓不得不承认，他的理所应当并不是全无道理的。
但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语气笃定得似乎完全没有考虑到林晓的真实想法。或者说，即使知道了也全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去了？”林晓皱眉，抬起头看向何其辛的时候，语气也带上了些许的不耐烦。
其实他很少用这种语气和何其辛说话，在绝大部分时候，何其辛虽然特别独断专行，但他的决定和想法也的确是对的。
除了这次。
“不回来，然后呢？”何其辛冷笑了一声，把手机扔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好在当前咖啡厅里没有什么人，也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林晓刚准备说点什么，视线落在手机上时，随即噤了声。
何其辛手机屏幕上的画面，是直播室里的视频。他扔手机出来的时候，按了暂停键，画面上显示林晓正以一个相当别扭，甚至能说得上是滑稽的姿势整理衣服。
不过这个页面并不像官方直播里的，林晓蓦地想起了自己之前发在几个视频社交平台上的视频。看页面也像，显然是双十一之前，为了流量和热度发上去的那几个视频。
没想到何其辛会看到，现在还拿着视频来问自己。
乱七八糟的想法顿时汹涌而来，林晓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选几个更为精致一点的视频发上去。而不是匆匆赶工，放了一个几乎算是粗制滥造的视频。还被何其辛作为来嘲讽自己的武器。
“嗯？”何其辛声音里依旧没有什么波澜，语气平缓：“就去做这个？镜头前卖卖货？”
言语之间的傲慢丝毫不加掩饰。
“卖货怎么了？”林晓心里的不耐烦逐渐扩大。
不管在何种情况下，她和何其辛争执，几乎都没有成功过。
“不怎么。”何其辛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你不行。”
林晓没吭声，看着眼前杯子里的咖啡。刚端上来的时候，上面还冒着袅袅的热气，现在几乎已经不怎么能看得见了。
“现在工资多少？”
“嗯？”林晓一下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工资多少？准备做多久？有规划吗？”何其辛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说：“我不是说店铺的规划，就是你自己的。”
“前途呢？能看到未来吗？”
“当然，我知道你们这次销量不错，破心理预期记录了吧？还上了热搜？”
何其辛难得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虽然都是带着嘲讽意味的问句。
“五十几万的销量，”何其辛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之前你一个人，接到的最大的一个订单是多少吗？”
每一个问句，都带着咄咄逼人的气息。
或者说，何其辛从一开始就占据了最高位，以至于不管他说什么，都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
黄禄的嘲讽得非常明显，凡特斯里不管是谁都能轻而易举地和他对线，虽然绝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成功。
但和何其辛，就是有着一种非常大的不一样。
他的嘲讽和轻蔑，能压得人完全说不出话来。
而林晓，几乎算是VISION里唯一一个，能顶住这种气压，表达自己想法的人。
“没想法。”林晓坦然回答道。
“行。”何其辛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三十万美金，换算成人民币是两百一十万至少，是你完全靠自己接下来的一个订单。”
也正是因为这个订单，林晓虽然年轻资历也不够，但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业务一部的主管。
“嗯。”既然对方提了，林晓也没有逃避这个话题的意思，只是顺着对方继续说了下去：“一个针织单面绒，放在角落里也没什么人推。”
但是她却认真地寄给了每一个客人，收到报价的消息，生产部门却给了她一个特别高的价格，并且说明做大货容易出现各种问题。
每年市场上，各大纺织公司甚至是工厂，都会自己调整纱支，研发出自己的新产品。
这些产品被推出来，极少数成为市面上的爆款，再极少数经过几年的流行，成为极为常见的普通面料。
而更多的，还是没被人看到，要不被人所喜欢最后被人遗忘。
针织单面绒更像是后者，普通的针织毛圈布，背后经过拉毛处理，是众多适合做秋冬面料中的一种。乍一眼看过去，不算独特，甚至用生产部老师傅的话来说，这就是个“垃圾布”。
便宜，和很多面料相似，但就是没有自己的特色。
即使是客人收到了样品，也极有可能只是问问，毕竟生产部给出来的价格，完全没有任何优势。但林晓不死心，又重新去联系确认了坯布工厂和相关染厂拉毛厂，硬生生地把价格给谈了下来。
而客人收到价格之后，起初只是给了十吨的数量，林晓给对方安排了整整一大摞色卡，最后订单确认下来，整整一百吨。
十个集装箱。
即使是VISION，这个数量的订单也不容小觑，更不用说是一个新客人，所下的第一个订单和唯一一个品种。
“她今年还有在下单吗？”林晓想了想，还是问道。
“有，是个不错的客人。”何其辛点点头，看着她神情认真：“就是太难搞了，我找了几个人去带你去衔接，都叫苦连天的，事情一大堆。你在的时候，明明是一个很干脆的客人。”
不干脆也不会第一次合作，就一口气下这么夸张的订单了。
“她问了我好几次，你什么时候来上班，还是觉得和你合作更好。”何其辛耸了耸肩，语气有些无奈：“包括我，也被她嫌弃了。”
“可以想象。”林晓笑了笑。
离职之后，她就没有和客人再继续主动联系了。起初客人还会时不时地给她发消息，到下半年，也渐渐不发了，知道林晓的确是很坚定地辞了职。
同事也好客人也罢，特定场景里遇见的人，也只适合在特定场景了交际。跨出圈子之后，对于这种陌生，理所当然一点去接受，能让彼此都更轻松一些。
“她不能想象，你竟然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放弃你自己，明明和你没有关……”
“我没有放弃我自己。”林晓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何其辛，语气严肃而又认真：“我现在每天，也都在认真工作。”
“嗯，在黄禄那个半死不活的店铺里。”
“现在也有起色了。”
“嗯，靠着几十万的订单，就欢天喜地地去庆祝，最后还打人闹进了派出所？”何其辛嗤笑：“可真是好大的起色。”
林晓不由得皱眉，何其辛既然连这些事情都知道，那说明和黄禄关系的确不错。可关系如果真的不错的话，又怎么会用这种语气来说话。
“你和黄禄，不是朋友？”心里想什么，林晓也就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是啊。”何其辛坦然一笑，说：“但不妨碍我觉得他是废物逃兵。”
何其辛顿了下，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同样，你也是。”
废物，逃兵。
林晓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断地回荡着这几个字。
她和何其辛的谈话不欢而散之后，何其辛发了一条让她好好想想的微信，后来两人再也没有联系，可这句话却深深地刻在了林晓的脑海里。
她从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和这几个字挂上钩。
也没想到，黄禄在何其辛眼中，也和自己一样。
只是，他是什么逃兵？
林晓没有去问过，虽然心里好奇，但直觉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黄禄也没有来问，她和何其辛聊了什么。
这次的谈话过去，似乎没有影响到任何事情，但却又给人笼罩上了一层不舒服的郁气。
半梦半醒之际，林晓听到电话铃声响起，看到上面的名字时，还有些茫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是齐霁打过来的电话。
“喂？”林晓翻身坐起，拿过床头柜上放着的手表，显示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直播热度上涨之后，黄禄却没想之前一样，允许她自掌控直播时间，而是非常严格地要求一点有时候甚至十二点半就下播，回来洗漱整理好，睡觉时间也差不多到两点了。
刚睡着半小时。
“喂，林晓吗？”
一个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林晓蓦地愣了下，一下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是睡糊涂听错了。
这个声音，是桑映。
林晓又重新看了一边屏幕上的名字，的确是齐霁。
桑映怎么会在大晚上的，用齐霁的手机打给自己？
“桑映？”林晓犹豫地问道，随手把房间里的灯给打开了。
“嗯，是我。”桑映那边应了一声，声音有些犹豫：“齐霁喝醉了，和我在一起，你能过来一趟吗？”
“我现在过来。”林晓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穿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林晓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齐霁怎么和桑映认识了，而且还在一起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