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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酒劲儿真大。”她扶住桌子试图站起，却又于一瞬间轰然倒地，万茜倒下似乎还带倒了更多的东西，于是隐约听得见乒乒乓乓的混乱而嘈杂的声音。
“对不起。”她喃喃的说。
万茜没停下脚步，也不知道自己眼下到了什么地方，万茜此行的终点在自己的心里，走到哪里她想停下哪里就是终点，然而到现在为止她还不想停。
万茜对于自己怎样爬上去床的一无所知，兴许是女人把她拖到床上的。可是，慢着，即便如此。
万茜轰一声，觉得内心有什么坍塌了，碎石和砖瓦带着灰尘垮塌下来，原地升腾、回旋与沉淀。
“黑店。”万茜有理由这么判断。
“一定有人出手救了我。”
那个人？
她想。怎么会？
万茜一回身，折返回那家青旅，找到老板，老板像个康巴汉子，红脸膛，浓眉大眼，身体粗壮，老板娘梳着长长的头发，编成辫子，穿的却是汉族人的服饰。
“老板，”万茜单刀直入，“刚才走的那个男人，他是昨天晚上几点钟过来投宿的？”
“客人的隐私，我们是不会透露的。”老板娘操一口流利的汉语，万茜看了看她，确定她是个汉族人。她在肚肠里盘算应该怎样跟对方说这老板娘才会妥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迫切想知道答案。
可能旅途寂寞，所有人都需要一个寄托。
“你不用想，你们刚才吃饭时我注意到了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不认识，我不会把客户的隐私随意透露出去的。”
万茜有点儿气馁。
“这也不是什么隐私，我又不要他的联络方式。我只想知道他昨天晚上是几点过来投宿的。”
有人招呼老板娘，老板娘一甩辫子，把万茜一个人甩在吧台。等老板娘再回来时就见到万茜正跟那家青旅的老板聊着什么，聊得十分开心。
万茜朝老板娘莞尔一笑：“我现在对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没什么兴趣了。”
老板心虚的看了自己女人一眼。那女人倒也沉得住气，什么也没说，正好午后，还恰巧赶上了是饭口，店里店外来吃饭的客人还真不少，这店就是个夫妻店，一个人在柜台里面另外一个人就得负责收钱传菜，老板将菜从后厨窗口拿出来，递给老板娘，老板娘接过菜，脸却拉得老长，脸色也不大好看，
一等老板娘转过身去，那男人迅速转过头去跟万茜说：姑奶奶，那男人昨天本来天刚擦黑就来住店，但八九点钟的时候又出去了，后来直到下半夜一点钟才回来。我们以为他去打野食，再说......
再说的话没等说完，老板娘已经传完菜回到柜台前，脸上山雨欲来。
万茜心里偷笑。但屁股没动，仍
旧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喜欢这种感觉，看女人面沉似水，看男人不停的擦汗。万茜甚至起了调皮的心思，真想打今儿个起就不往前走了，老娘还就住这儿了，天天跟那男人朝夕相对，天天在那女人眼皮子底下勾引她爷们。
好在那个时间段儿店里实在太忙，老板娘屁股还没在柜台前坐热乎呢又来了活儿。
“姑奶奶，我求你了。该说的我可都对你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呀？他一共就在我这儿住了一天。你快走吧！”男人的声音近乎祈求。
可是万茜却并不打算买帐，“给我一杯水喝。”男人眼急手快，赶紧倒了一杯水端到万茜面前，万茜却并不着急，慢吞吞的拿起水杯，用眼角余光瞥向老板娘忙碌的方向，她的眼睛无法准确的捕捉到女人的身影，可面前的男人却真急坏了。
“急什么？”万茜嗔道，“进门就是客，我在你这里坐一会儿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
万茜听到男人住了嘴，不用听到脚步声，万茜就知道是老板娘回来了。老板娘“啪”的一声将托盘顿到桌面上，万茜看了一眼那托盘的材质，是硬塑托盘，质量还不错，老板娘生得膀大腰圆，并不纤细，万茜清晰的看见那托盘边上裂了个缝，万茜再瞅了一眼，以确认那托盘的裂纹究竟是新伤还是旧伤。
“你想知道什么？”女人粗壮的手臂搭在桌子一角，一侧辫子搭在胸前，她眼睛好大，万茜在心里说，这女人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
但是岁月摧残了她，岁月不止摧残她，岁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万茜将水杯放在柜台上，没打算说话。
万茜的沉默在某种程度上激怒了女人，“你什么意思？”女人问。
万茜笑笑，觉得火候应该差不多了。
“前面约摸半天脚程的地方有家店，那地方挺荒僻，周围都没什么人家，你可知道那家店的底细？”
听万茜这么说，老板和老板娘互相对视一一眼。
“你昨天晚上住那儿？”老板娘眼神诧异。“自己一个人？”她追加了问题。
女人的神情告诉万茜这里面有故事。她决定按兵不动，万茜没说话，沉默的点了点头。
“一个人？”女人脸上写满不可思议，那神色让万茜稍感不安。
“是的。怎么了？”她想知道答案。
万茜清楚的看见面前那对男女又互相对视一眼，目光透露出巨大的疑惑。
万茜站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家......”老板娘低头沉吟，但旋即抬起头来，万茜意识到对面女人刚才这个动作应该是下了很大决心，因为她屁股底下的木椅发出痛苦而短促的“嘎吱”声。女人的脸朝她欺近，万茜闻得
到来自女人身上的体味儿，说不好那味道，不好闻，但也不讨厌，不过万茜还是屏住呼吸。
女人则果然压低了声音。
“那是家黑店。”
万茜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
可这答案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万茜怔愣而疑惑的抬头瞅那老板娘。
“我们是本地人，当然知道。远来客怎么会清楚？不过我们也是道听途说，据说卖酒的老板娘极能喝，遇见单身女人、单身男人都由她来下手。女的她会先聊，如果知道对方来自偏远的地方，又没什么亲友，可能会先下药，然后转手卖到山里给人当婆娘；如果是单身的男人女人便会勾引对方，然后跟自己男人来个仙人跳，诈人些钱财。”
万茜毛骨悚然。
可是她是孤身一人，她跟女人谈话期间虽然有所隐瞒，不过凭那女人的江湖经验应该很快就可以判断出万茜没什么亲友，她此行也没什么牵绊。万茜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她应该可以猜测得出事情的大概脉络。
“可是我......”万茜说，“我真的是独自一个人，但是你瞧，我没发生什么危险。”
“没发生危险？”女人的目光变得鄙夷。“你的事儿昨天晚上发生，今天已经传出来了。那两口子昨天晚上被人给收拾了，据说他们刚要动手的时候一个男人进来，他们本来以为是另一头肥羊，谁料到那男人上来也不说话，直接就把两个人给料理了，料理以后倒是没急着走，坐对面警告他们，说是屋里睡着的女人如果在他们店里出了事儿，他们两口子就不是这个结果了。到现在那两口子还在打听你的来路和那个男人的来路。”
女人话说到这儿停顿一下，“话说----那男人就是你要打听的男人？你们真不认识？他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是你们原本就是情侣在闹别扭？”
万茜低下头，当她再抬起头来时也没打算要回答女人的问题，她本来还想问一下店家是否知道那男人的联络方式，不过后来也没付诸行动，如果想问，她会自己去问。
万茜转身出了青旅，叫了部车，很快就追上李剃头。下了车，万茜站在男人面前拦住男人的去路。
“喂，”万茜喊他，男人停下，抬起头来瞅她一眼。
“为什么要救我？”万茜问。送她来此地的车子调转车头，引掣声淹没了男人的回答。
“你说什么？”万茜问。
“我挺喜欢你。”引掣声终于走远，男人并未吝啬重复一次自己刚才的答案。
万茜看着他，多么遗憾她已经过了为爱情着迷或者疯狂的年纪。
男人解下自己的背囊，从背囊里掏出烟来，席地而坐。
“我叫李剃头。”
李剃头？万茜在心里
冷笑，想，这男人泡妞的手段真是恶劣，有谁会拿李剃头这样的名字来泡妞儿呢！他不想负责任，想睡完了就跑，其实这也无可厚非，看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即使没有妻小，过去定也不单纯。如果他肯向她再坦诚一些，说不定万茜就会喜欢上他。
万茜站着没动。看男人将烟点着，然后吸了一口。
“没什么正当生意，但也不缺钱。这辈子从来没干过正经营生，可是，有时我想，什么又叫做正经营生呢？我明码实价，有些事儿确实打擦边球，有些时候也确实巧取豪夺，会欺骗也会撒谎，可那些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整天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的做正经生意的大老板们，我不相信他们比我干净多少。或者那些为了争上位不择手段，曲意奉承或者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的打工一族，昧良心的话，昧良心的事儿，打擦边球，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你说，”男人抬起头来看万茜。
“我这样的人跟他们那样的人比起来，究竟谁比谁更肮赃呢？”
万茜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定定的看着他。
“我说完了，你呢？”男人吧嗒抽了一口烟，透过烟雾来看万茜。
万茜不想隐瞒，一时半会儿却也没找到要跟一个陌生男人和盘托出的最好理由。更何况她刚刚经历背叛-----是的，就在昨天晚上，人心叵测，江湖险恶，谁也不能相信。万茜不记得自己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要保持怀疑，睡得不沉总比长睡不醒要好得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