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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我蚀心 第三章 良子日记(三)

作者:梁良子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0-02-28 19:11:39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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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暗恋与告别

    二零一七年五月八日               星期一                       多云

    给爸爸办理出院的时候,我才得了一个理由,去霍恒办公室正大光明地看他。

    说是办公室,其实是一个比较大的大家一起办公的区域,属于他个人的空间很小,只有一张一米长、半米宽的方桌,桌上放着一台电脑,一个泡着茶叶的玻璃水杯,还有一沓厚厚的病例等乱七八糟的资料。

    说实在的,他的办公桌是真够凌乱的,难为他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从那堆资料中找到他所需要的东西。

    活检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他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办理出院,大概是看多了我们这样子的患者以及患者家属。他曾经说过,爸爸的病可能是非霍奇金淋巴瘤,虽没有检查结果的支撑,但就目前已掌握的病情来判断,已经八九不离十,最后的检查结果也只是下一道最后的通牒。

    爸爸今天最后一次输液,脖子里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们打算今天输完液就走。

    办理出院这个决定下得有些突然。

    昨晚吃罢饭下楼散步的时候爸与我商量,“要不我们办理出院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唔,这里每天的开销太大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不适合继续在这边做化疗。”

    “爸,你又在胡思乱想了,这里是省医院,不管是医生还是药物都是最好的,不在这里做化疗去哪里?”

    “回我们县医院也是可以的嘛。”

    “爸!”

    “你看这边每天的住院费比咱那里贵个二十块钱,还有吃饭问题,咱俩每天都不下五十块钱,五十块钱要是搁咱县城,爸能带你吃好多好吃的哩。”

    爸走累了,停在路边的花坛边坐下来,脊背挺得很直,双膝并拢,双手齐放在双膝上,规矩得像个刚进学堂的小学生。

    他对我讨好似地一笑,眼角皱纹的沟壑让我想起他那辆货车轮胎上深深浅浅的纹路。

    “这化疗可不是一件说完就能了的事儿,咱一趟一趟地往这儿跑,这么来回地折腾,爸这老骨头遭不住这罪呀。你今年才大三,课业也到了繁重的时候,总让你请假跟我来回跑,耽误的课程咋办,这么拖累着你终归不是个办法。咱回去的话你可以回学校上学,爸离家近,来回也方便,爸一个人也能去做化疗,实在不行还有你妈可以照顾我。回去的话这报销比例也高,这盘算下来呀,能省不少钱,你说爸分析得对不?”

    我说不过我爸,歪过头来看着花坛角落里生出的一株无名杂草努力抑制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捡起一颗黑色的小石子在杂草附近不停地刨土,不一会儿就刨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儿来。

    “可妈妈那边该怎么说。”

    “我跟你妈已经商量过了。再说咱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还有你弟弟他……”

    “爸!求你了,不要说……我不想听。”

    爸的理由一个都说服不了我,在我眼里,他心疼的由始至终不过是一个“钱”字,我与他说再多钱乃身外之物的话在他的眼里可能都是屁话,只要人活着,钱就比命重要,有钱才能有命。我家现在的家庭条件可能就是这样,爸一旦倒下,家中就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一块钱可能都需要精打细算,从指缝儿里扣。可我快要分不清了,留下来可能会对爸的病情控制得好一点,但如果回去能让他开心一点我没有理由拒绝。现在爸的这番话表面上是在征求我的同意,但他与妈妈是商量好了的,本质上也只是知会我一声而已,在这个家我是说不上什么时候是能说得上话的呢?

    “好好好,我不说,楼下风大,咱上去吧。”

    我站起身来,保持与爸爸半米的距离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拔了那株野草,长什么呢,再坚持也不过是痛苦地苟活于世罢了。

    “走神了吗?”

    霍恒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胳膊,我才晃过神来。

    “额,哦,你说什么来着?”

    他拿起桌上的黑色水笔,抬腕对着我的脑袋轻轻地敲了一下,“打你,办个出院都不专心。”

    我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双手放在背后,紧紧地相扣,抿了抿下发干的双唇,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会儿办公室里人不是很多,可能是接近饭点大家都去吃饭了的缘故,他却还慢腾腾地给我开单子。

    “你爸爸的病其实有些严重,看脖颈中肿块的大小来看,应该是恶性肿瘤。现在进一步的检查结果还未出来,我不能肯定地下结论。但是非霍奇金淋巴瘤是恶性淋巴瘤,你爸爸的病情目前来看,发展地极为缓慢,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小姑娘,你给我的感觉很稳重,我必须实话告诉你,你爸的病目前还没有治愈的先例,换句话说就是没有治愈的可能性,但国内这种病例还是挺多的,被确诊后一年两年就死亡的不是少数,但也存在存活是十年八年的例子,关键还在于病人的心态以及病人、家属及医生之间的相互配合。所以你们作为家属对病人的病情控制也是十分关键的,回家好好跟你爸谈谈心,还有就是看得出来你跟你爸之间有隔阂,我希望……”

    “好的,我知道了霍医生。”

    他认真说话时的侧脸真好看,可我不得不打断他。

    “唔,我好像说得是有些多。”

    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笑了笑,将出院单递给了我。

    “谢谢你这几天对我爸的照顾,让你费心了。”

    “不客气,应该的。”

    “那,再见。”

    “再见。”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他的办公室,感觉每一步都特别沉重与绝望,“无治愈先例”、“惰性”、“恶性”等字眼一直充斥在我的脑海里,而我竟然还有多余的脑容量去思考说了再见能否再见,还是说完再见就真的再也不见。

    走到办公室门外一两米的时候,身后传来他与一位女医生的讲话声还有他哈哈大笑的声音,我有一丝丝的嫉妒,那声音真悦耳,让我想起小时候和外婆去山上的寺庙烧香时路过一汪泉眼的潺潺流水声。那汪泉水可真清啊,泉底光滑的圆石清晰可数,还有几只小虾米,就像悬空浮着一般,外婆用她那双手掬了一捧水给我喝,说只要喝了这山里的神水就能一辈子无病无灾,我喝了两口,发现泉水清凉甘冽,嚷着还要喝时却被外婆制止,外婆说做人不能太贪心,喝多了是对神仙的亵渎,给后来的过路人留着,见者皆有份,才是莫大的福分。

    是不是我偷喝了属于爸爸的那份神水,爸爸才会得这样的混账病。

    可若是真有这样的神水存在,天南海北我都会给爸爸掬一碗回来。

    我转过身来想再看他一眼,却发现办公室的们已经被关上了,拿着出院单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如果你能有机会多与霍恒相处,你就会发现他其实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个样子。收收心吧,虽然你喜欢他,但,他儿子已经两岁了。”

    “你胡说什么啊!”

    苇子穿着十块钱一双的那种廉价蓝色拖鞋,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出现在我面前,夺过我手中的单子一边看一边打哈欠。

    “你爸要出院了啊?那你不就没机会了。”

    “用得着你管!”

    我使劲瞪了他一眼,抬手又从他手中把单子夺了过来,手掌握成拳朝他的胸口使劲地捶了两下。

    他一米八的个头装作一副吃痛的样子,背稍稍拱起,还干咳了两声,“你谋杀亲夫啊?!”

    “滚你丫的。”我不睬他,转过身大步朝病房走去,他却依旧不依不挠地跟在我身后,“我说真的,你要实在缺个男人,要不咱俩凑合凑合?行的话我这就跟咱爸说去!”

    “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实在不行让医生给你开张单子去检查检查是不是脑子里卡屎影响智商。”

    “你今天是不是吃屎了啊,嘴巴这么臭。”

    “你管我吃不吃屎!别跟过来!”

    我凶了他,他真的就没再跟过来。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生哪门子的闷气,又或者是气他这么多话中的哪一句。

    不敢让自己往深处向想,害怕得出我最害怕的答案,我对霍恒的心思已经到了如此明显的地步了吗?不能奢望!

    吃罢午饭,转了好几趟车才算是将爸爸送到汽车总站,我想送他回到家再返校,可是他偏偏不让,说已经耽误我好几天的功课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他以为我在学校有多认真地学习功课,其实不是的,他不知道我在不喜欢的课堂上玩手机,睡觉,写小说甚至逛淘宝,特别无聊的科目,我甚至根本就不进教室,躲在宿舍刷剧或者去图书馆看书。除了一些些的内疚,我甚至于内心深处产生一种报复的快感,我在用他辛苦赚来的钱堕落自己,尽管我明白到最后戏耍的那个人是我自己,吃这恶果的人也终将是我自己。

    爸的性子我拗不过,只好帮他买票,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越过检票口,直到逐渐消失在视野里我才去排队买返校的车票。

    不敢回想爸爸的背影,想起来眼眶就开始泛红,明明认为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为何此刻内心却会有如此大的波澜。

    当我也一路颠沛终于躺在宿舍的床上,双目空洞,望着洁白的天花板一点一点被窗外的黑色浸染的时候,意外地收到苇子发来的消息,“到家了吗,呆子。”

    我不喜他叫我呆子,尤其是用孙悟空经常教训猪八戒的语气。

    “到学校了。”

    “今天你走我没有送你。”

    “哦。”

    “没有送你一泡屎。”

    “去你大爷的!”

    “哈哈哈哈哈哈,滚去睡吧,不要想爷,可能你以后想死我也见不到小爷我了。”

    “江湖路远,山长水恶,兄台我们此生不见。”

    “中午我说的话你听着了没有?”

    “什么?”

    “没什么,滚去睡吧!”

    我对苇子的态度总是很差,想了想苇子该是个多么寂寞的人才在我耳旁一直絮叨,而我怎会一直沉浸在独自的悲伤里对他不理不睬,明明他在努力地逗我开心,明明他自己活得也那般挣扎。

    闭上眼睛回想苇子的脸,浮现在脑海的是他那张厚实的香肠嘴和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的那道缝儿。

    苇子是个比我小上三个月的大男孩,长得丑丑的,人却很自来熟。整天都是一双拖鞋,一个鸡窝头,一副睡不醒的邋遢模样,却意外地痴迷篮球,我吃个苹果,核儿也能被他掳了去,远投扔进垃圾桶。

    苇子是家里的独子,不得不过来陪妈妈做化疗,他妈妈得的是恶性乳腺癌,动手术切了左胸,现在正在做第四次化疗,住在隔壁病房。她妈妈姓张,我叫她张阿姨,张阿姨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虽说是化疗的缘故不得不剃了光头,但戴了一顶假发,除了用药化疗的那三天经常呕吐气色不好之外,其他时间看起来都还算不错。

    苇子是晚上住在大厅里的常客之一,我与他相识只是因为前几天他霸在我的“专属”天台抽烟,我看不惯就过去提醒他医院内不能抽烟,他嬉皮笑脸地掐灭,烟头就那样直接掐灭在窗框缝儿里。我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便离开了,而自那以后他每次见到我都像见到老朋友一般熟捻,笑嘻嘻地与我说上一两句话,不管我想不想理他。

    苇子是个话痨。

    我站在天台吹风的时候苇子就在旁边絮絮地讲,讲他在外务工的老爸和他爸养的小三,讲他早逝的奶奶,讲他爷爷如何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他爸爸拉扯大又如何被活活气死,讲她妈妈的病情,讲他从小学就开始的几段懵懂爱情。苇子什么都与我讲,从不管我是否想听。

    苇子说他妈妈好赌成性,小时候他爸爸就因此常与之打架,摔碟子扔碗,苇子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爸爸离家的那天晚上,把家里的炒菜锅一胳膊直接抡到了大门外,那口锅生生凹进去了大半,闹离婚被苇子爷爷强拦着说丢不起那人,苇子爸爸一气之下去了南方打工,在外认识一个温柔又持家的女人,也就这么过着,后来被苇子爷爷和张阿姨知道了,张阿姨一生气偏就赌输了老家的宅基地,苇子爷爷突发脑溢血就这么去了。

    苇子说他不记恨那个小三,真的不记恨,相反地,他还夸那个小三身材不咋滴就是脸蛋长得俊,人也很温柔,上次去他爸爸那里小住,爸爸笑得很甜蜜,漾在脸上的幸福藏都藏不住,这种时候偶尔会让他想起小时候与妈妈吵架气得脸色铁青的那人,觉得恍惚,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呢。那女人还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是妈妈不曾有过的手艺,也是,从小到大,他就没有吃过妈妈做的饭,爷爷去世后饿肚子或者下馆子是常有的事。

    苇子说他常常会想,妈妈的这场病会不会就是她的报应,做的恶太多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但是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现在她生了病,身为人子总要担起照顾病母的责任。

    苇子说他喜欢过好几个女生,喜欢的时候很喜欢,可很喜欢一段时间以后,就会遇见另一个让他很喜欢的女生。

    苇子说我看起来很可怜,妈的我当时使劲踹了他一脚,他算什么又懂什么啊就擅自评价我,谁都不能说我可怜,谁都不准可怜我。

    拿起手机想给苇子发条致歉的微信,却刷到那人的微信,忍不住点开了那个人的头像,一张拍得很丑的风景图,比我爸我妈的微信头像还要老气,他上一条朋友圈是三个星期前发的,内容不外乎是关于足球,除此之外还有几条是他和他儿子的背影,我却盯着看了良久。

    听了一首好听的曲子,带有哗哗雨声与隐约雷鸣,我转发至朋友圈并配文:

    “I was not when you were born

    You were old when I was born

    You regret that I was late born

    I regret that you were early born ”

    有时候很不明白,有些人的黑夜为什么总是比别人的要来得漫长许多,某些人人关系偏偏注定没结果。

    2017年5月8日这一天,谁暗恋着着谁,谁又与谁告别。

    再见霍恒,再见苇子。

    晚安,明天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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