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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娴墨2013评点版(豪聚江南)(严重剧透慎入) 【评点本103】三章 观自在

作者:九指书魔 分类:武侠 更新时间:2019-12-23 09:03:30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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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舱之内,空气闷浊,

    清漆味、新刨木板的香气和水的腥气混杂在一起,融聚成一股发酵般的特殊味道,

    阿遥自打被扔进來就沒再动过,此刻正侧躺在狭窄的小板床上,像一具被随意摆放在那里的偶人,

    舱内黑森森地,沒有灯光,她眼睁睁地望着这黑暗,有一种悬浮于夜空之上的错觉,仿佛目光能无限穿远,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很快就从这错觉中脱出來,因为有一种硌痛在漫延着,好像睡觉时身下压了根锄头把,她知道那不是锄头把,而是自己的右胳膊,,此刻它正钝钝地发麻,倒好像真的在木质化,耷下來半悬在板床外的左臂则把肩关节扯开了些缝隙,里面微微地、持续地抻痛着,似乎连接处的筋被拉长、抻细了,欲断还连,若即若离,大腿和胯关节的连接处也是如此,

    每一次船体微微的摇晃都会把身体带动,使得这几处地方的痛感忽高忽低,如微波绵绵伏起,形成一种既不过于强烈,又十分难以忍受的奇刑,

    然而这摇晃,却又带來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的,就像去往恒山的那架马车,

    一年了,

    那时春桃执鞭在前辕,常大哥抱着大小姐盘膝坐在自己对面,车厢在行进中微微晃动的场景,一如此刻,

    比起南方的秋,北方的秋原更多几分爽利和清冷,而那时的秋色,却在回忆中煦煦地透出温热,

    为何人生中总有这样的经过,不长不短,也许只是极其普通的一个瞬间,却能长久地留在心里,不受岁月的摧磨,

    一年了,一年就这样凭空过去,而自己的记忆仿佛仍滞留在恒山,仿佛还和大哥、和大小姐在一起,沒有随着岁月前进一步,

    眼前这无尽的黑,不也正像那天山顶上的夜吗……还是现在的自己,就是在恒山不曾离开,看,雪,雪花飘洒下來了,,

    她脑中一空,忽然感到这雪有了实感,回神细辨,原來那不是雪,而是被几缕光丝照亮的浮尘,

    怎么会有光,

    光线从上层地板缝中透下來,排针垂芒,毫毫锐细,随之而來的,还有几声轻轻的步音,

    回想一下,这条船形制不小,下來的时候曾转过两道梯口,那么自己所在的位置应是船的底层,上面有一层舱位,再上面才是甲板,

    “哧,,.”

    上层传來木板摩擦相碰的声响,和自己被干事扔下之后,关合拉门的声音一模一样,似乎上面也是和这相似的舱房,

    静了好一阵子,几声唇皮吸茶的水响过后,终于有流沙般的话音从上层地板缝间泄漏下來:“呵呵呵,军师果然不愧这‘人中骄子’之名,看來以后在厂里,我还要多多仰仗你了。”

    跟着是方枕诺的声音:“云兄说的哪里话,督公他老人家是红花,您和几位掌爷就是绿叶儿,像枕诺之流,不过是底下吸水的小小须根罢了,上面的总还有些风光,可教我们这些埋在土里的怎么办呢。”

    云边清笑了一声,道:“我看你倒像个蚂蚁,攀枝扯叶儿的,只怕几步就要登天了。”方枕诺笑道:“枝头再高,又怎么能高得过云去,枕诺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云边清沒了动静,阿遥聚神听着,过了片刻,上层地板上传來硬物摩擦声响,似乎是谁拉椅子落了座,

    方枕诺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笑声里带着些含糊和困倦:“听说京师各处馆院网罗了天下美女,繁华无比,这趟办完事情回去,可要请云兄带小弟好好逛逛。”云边清道:“你若想逛,找三档头同去最合适不过,我就算了。”方枕诺呵呵一笑:“到了这会儿,云兄不必再如此了罢。”云边清冷笑,方枕诺闲闲地道:“都说云帝潇洒高逸,不近女色,原來倒是真的,其实食色性也,活來活去,无非也就是这两样,还是不要亏待了自己才好。”

    云边清沉了一会儿,道:“奢而生骄,容易坏事,我们出來带着国家使命、督公的重托,理当自律自尊,岂能自甘堕落、去沾染江湖上的不良习气,【娴墨:难得,】”他长吸了一口气,原本威慑性的声音里又多了点感慨味道:“其实,什么又叫亏待呢,吃喝玩乐那些事情做多了,也无非是那样罢了,【娴墨:腻了,可见前面说的是真话,选择善良,往往要阉割**,而**得大满足后的无聊,也能使人善良起來】”

    方枕诺道:“看來云兄倒是大彻大悟之人呢。”

    云边清叹道:“早年在厂里,我还是很热衷于抓揽权柄的,后來……咳,毕竟年轻吧,出來这些年在聚豪阁里一待,原也打算立下惊天伟业,回去镇他们一镇,谁知厂里的变化翻天覆地,我也享惯江湖风月,时不时的倒有点乐不思蜀,错把他乡作故乡了,唉,冷下來想一想,倒是督公说得对,人这一生一世,只要常能自在就好,什么大彻大悟的,谁能做到,还不都是笑话。”

    “自在……”方枕诺重复了一句,

    跟着问:“何为自在。”

    云边清笑了:“你可是李老的弟子,学贯中西,理通三教,这两个字,会不懂得。”

    方枕诺道:“自在二字总在嘴边,可是细细想來,便会有种极陌生的感觉,仿佛忽然就变得不认识了似的,【娴墨:爱读书人都有此经历,不仅此二字,可以是任何一个字,连着读十几个小时书,然后忽然脑子迟滞了,看着目光焦点中的字,生生地就不认识了,是常有事,】”

    云边清道:“督公曾说,人生在世,总是充满了**和恐惧,会想要财物、害怕病痛、忧惧未來,为此孔门传下慎独二字,学者凡事做來‘正心诚意’,则能大勇贯身,破除此惧【娴墨:绝响逗小晴,言一本大书可总结成一句话还是几个字來着,但未说明,此处正心诚意四字,恰可做答案,】,道门讲逍遥,想让心不为外物所拘,核心反而全在一个律字【娴墨:如放风筝,要让心飞起來,要拴一根线】,唯心伏律,方得逍遥,而佛门中,察看并消除它的方法,则是‘观自在’,律心、正心、观自心,都是要找见‘我在这里’的状态,我在这里,就是自在,那么自在一时,就是一时的仙佛,不自在一刻,就是一刻的俗客【娴墨:千古第一真话,看懂照做,便是仙佛,】,能观自在,方能观世音,今之愚民将观世音三字日夜念颂,希他救苦救难,却不知观世音就是观自在【娴墨:与上文江晚讲求人不如求己相对,】,结果磕头亿万,焚尽檀林,苦无灵验,都成一场笑话。”

    方枕诺心下暗惊,忖道:“之前我受荆零雨的影响悲风失意,忽听水鸭寻岸之声,遂骤然而悟,想人生在世如水鸭立于孤岛,当它发现自己的孤独,便遥望远方,希翼世界外还有一块更大的陆地,可是它们错了,这世界其实只有这一生,并无第二个彼岸【娴墨:大聪明人心里也放不下生死,思考有沒有來世问題这本身就是错了,要看得开,根本不想,就活自己的,】,佛家讲放下,是让人先明此身虚幻非实,早晚朽坏,因此不要执著,放下生死,以一种无畏的心态來面对世界,换得无限从容【娴墨:很多人说空,实未空,口中说空,还有空在,真空也非不动念,而是从來就沒有念,更沒有我來思考不动念或空不空,所以数千年來都说佛门真究竟,其实究竟有什么用,整天想这些,才最无助于心灵的解脱,】,道门也是让内心不为外物所牵,求得灵性自由,再回头以此安宁之心做自己该做的事,孔门“慎独”心法,其意也在于此,可见三教其理原一并无二致,沒有哪个是让人消极避世【娴墨:沒有了自己,就什么都不怕了,以此论之,长孙退隐,就是舍不得自己的人生,聪明人只走最保险的路,小方敢留在岛上,一來自负才高,觉得能应付,二來难说不是怕死,毕竟战场不同别的,连朱情都能中冷箭,那条路险,小方必不肯走,】,那么听他刚才这话,郭书荣华的想法,岂非与我暗合。”

    云边清道:“怎么,瞧你的表情,似乎不大认同,你师李摸雷号称‘不吃猪肉’【娴墨:非有极大自负者,不能以此为号,】,那自是以自己为替往圣继绝学、抑且特立独行于尘俗之外的奇儒了,不知在你师徒心中,对这自在二字是何看法。”

    方枕诺笑道:“不敢,家师这几年专心著书,很少讲这些道理,至于我么,读书不求甚解,凡事随遇而安,一切但凭我意,活得轻松,也颇有几分‘自在’的样子,至于和督公所说的‘自在’有几分相符,倒有点儿说不准。”

    云边清道:“咱们这些俗人,怎敢望督公的境界,看來你对自在的理解,和我也差不多,我这个人呢,简单得很,凡事我自在呢,看别人也就自在,我若不自在呢,那别人也休想自在。”方枕诺陪笑道:“是,是。”

    云边清叹了口气:“世上很多事情,并非你我之辈可以想通,这自在二字,还是督公十余年前参悟的话头,那时他还是个少年郎,我当时也还算年青,看他已是高深莫测,如今他老人家之心,只怕更已是鬼神难知了。”说完久久地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又隔了一会儿,这才又继续道:“想自在,难哪【娴墨:自在很难吗,世上本无难事,只要放得下自己,不想着成功,世上就沒有难事,因为失败也是你想要的,换言之,如果能以“无论怎样,这也是我的生活”的心态活着,就不会有压力,也就无难易可言,】,姬野平带人杀出君山,这会儿多半已经到了江面儿上,未知后事如何,若真被他跑了,我也难说沒有责任,回去颜面无光不说,这些年的功劳也要大受折损【娴墨:脸面、利益,两者放下一个,也不至于觉得难】,以后势要落个‘只会编筐、不会收口’的破名让厂里人笑话,你既自认是我兄弟,可要替做哥哥的想个法子,分忧解愁啊。”

    方枕诺道:“小弟既已倾心跟随兄长,自然是要和兄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日后到了厂里,小弟也定以兄长马首是瞻,绝无二心,只要咱们兄弟办事勤恳谨慎,不愁受不到督公的提点,将來水涨船高之时,还有谁敢露出牙來。”

    云边清道:“火燎眉边,谁还顾得上以后的事呢,长江水面宽广,水流湍急,纵然拉开大队拦截,也未必能经得住顺流一冲,俞老将军在皇上跟前都有面子,这趟沒他的事,黑锅还能落在谁的头上。”方枕诺道:“那依云兄的意思,咱们该当如何呢。”云边清一笑:“方兄弟,你‘胸中’早有成竹,这时候还推來绕去,未免太无诚意了罢。”

    阿遥在舱底听得纳闷,不知他刻意加重胸中二字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时上面略静了一静,发出些许衣衫悉索和纸页哗动的声响,跟着方枕诺笑道:“兄长勿怪,小弟也是一时懵住了【娴墨:才怪,套子在岛上时便早已设好,此时对方上钩,能不笑,真巨奸,下细评,】。”脚步向前移动,跟着又退回了原位,道:“有曾掌爷率大军拦江,想來姬野平一伙也跑不了,咱们按着册子再把这些虾蟹一收,功劳也算不小,相信这一关总能熬得过去。”

    船队出了城陵矶口,逆流折转向东,出來两箭多地,就见沿岸炮架林立,大江之上帆影重重,无数船只正自巡弋穿织,对方看见曾仕权的旗号之后,很快分出一条快船迎了下來,到得近前搭上跳板,一个年轻人带着两名中年汉子快步行走间打眼瞄了一瞄,瞧见了高坐在船楼之上的曾仕权,当时紧行两步向上躬身施礼,朗声道:“江慕弦参见掌爷。”

    曾仕权身子安坐不动,眼往下瞥,瞧了江慕弦一眼,目光又向他身后扫去,却不答话,

    江慕弦身子躬着,头往两边微侧,身后那两名中年汉子感受到了压力,也只得躬身拱手:“谷尝新、莫如之,见过掌爷。”【娴墨:时隔一年,文中隔字数十万,忽见谷莫二位又登场,恍如隔世】

    曾仕权鼻孔中“嗯”了一声,淡淡笑道:“江慕弦,你们不在厂卫的编制,也不受军营的管,这趟咱家肯带着你们过來,完全是看着你们小秦爷的面子,跟着官家办事,处处要有官家的规矩,你可要好好规束部下,不要坏了朝廷的体面。”

    江慕弦将头又低了一低,道:“是,江某这次受少主之命效力军前,一切随听任调,掌爷大可放心使用,不过江某手下尽是些粗野的江湖汉子,办事虽然雷厉风行,奈何多少欠缺些礼数,难免有个洒汤漏水,所谓‘大人不把小人怪’,偶尔请掌爷担待一二总是少不了的,好在听少主爷说,他在南镇抚司,您在东厂,厂卫原是一家人,您二位的关系也是相当不错,于公于私,只要我们小心伺候,别给他和掌爷您丢脸,掌爷也绝不会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受了委屈,【娴墨:江横把还是那个性情,弹性里头总带点倔愣愣的感觉,说顺着你吧,还不服,说不服吧,还依着你,】”

    “啧啧咯咯咯咯”曾仕权喉咙里发出了一连串近似打嗝的怪笑,像吃食儿噎住的小鸡,他眯缝了眼,将两个指头往下戳点着,侧顾李逸臣道:“瞧瞧,瞧瞧,难怪说秦家这一年半载的好生兴旺,有这样的人才,那还能不火吗,小秦爷在京顺风顺水的,办起事來比他爹和大伯都强,瞧他选带出來的人,果然也是大不一样啊。”李逸臣也点头陪笑:“是呢,长江后浪催前浪,这么年轻就坐到了秦家二总管的位置,的确了不起。”说话时眼睛在谷尝新、莫如之二人脑门上扫來扫去【娴墨:挑拨得恶】,曾仕权笑道:“呵呵呵呵,小江兄弟,辛苦辛苦,不知这边情况怎样。”

    江慕弦道:“回掌爷,我们已在江上用血蛛丝连船拉开了大网,形成一道严密防线,想要偷渡过去是不可能的,但目今为止,尚未发现有聚豪阁人的踪影。”曾仕权像在意料之中似地“嗯。”了一声,道:“你们那什么血蛛丝儿,昨儿晚上调弦的兄弟用过了,似乎也不大管事儿。”江慕弦道:“虽说手巧不如家什妙,但是好鞍也需马合套,东西好不好用,有时也看顺不顺手罢,【娴墨:写小江实写绝响,谁说绝响用人沒门道,陈胜一有好心,但脑筋老,马明绍心眼小,想得多,故都看新人不顺眼,】”

    这话不卑不亢,令曾仕权呵呵一笑,他略一招手,有干事拿过一筒纸卷,侧身挡着风在他眼前平摊展开,纸上简略标画着山川形势:顶部一道蜿蜒的宽蓝线条标示为长江,中下部有一片蓝色为洞庭湖,两边各有一条细红的斜线,左长右极短,都是上通长江,下连洞庭,中间的陆地部分近似一个不规则的、倒置的梯型,这干事手指左边的长斜线顶端道:“掌爷,这是调弦入口。”跟着手指平移到右斜线的顶角端:“咱们在这儿,姬野平自洞庭逆水而出,往上绕这大圈不小,但以现在的风速來看,再有个三刻两刻,必然能在江面上瞧见。”

    曾仕权点了点头,站起身來掏出令旗,,底下干事头目、军中将领一应人等立刻在甲板上排开队列,,提气道:“所有人听着,开弓上弹,准备迎敌,要是放走了一条船、一个人,全体追责连坐,军法从事,捉住匪首姬野平的赏黄金百两、连升三级。”

    江慕弦等随众应声而退,孙成、沈亮二部也都将队形雁翼展开,一时间大江之上船影萍集,剑拔弩张的气氛又增浓添倍,曾仕权逆流远望青天与大江相融之所,嘴角冷冷勾笑:“哼哼哼,五六倍的兵力再按不住你这小鸡崽子,那我可也真不用姓这个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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