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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木埂 正文 第八章 拖木埂太落后

作者:甘娭毑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19-07-27 16:48:22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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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木埂太落后

    颜永农把帮孩子找家人当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是当前该做的最紧要的大事。不管是自己家里的农活,还是外面赚钱的手工活统统搁一边。

    “明天该带孩子到哪里找他父母呢?”这个问题每次在回家的路上都纠缠颜永农。个把月了,他们走访了许多人,他们是养蜂人、烧窑人或外地来这里当上门女婿的人。能到的地方他们都到了,能访到的人都问遍了,他们手上没有外地人的信息了。民政局那里也没有消息。

    正是山穷水尽的时候,颜永农听人说:现在城里人丢了人兴在电视、广播、报纸上登《寻人启示》,也有人把《寻人启示》贴在大街小巷里。这给了他希望,他决定通过这两条途径去找找看,不再像那无头苍蝇瞎撞。但是第一条行不通,电视机这玩意儿村里人只闻其名,真正见过其真面目的没几个人。到底那东西是圆的、扁的、方的人们想像不出。

    反正没听说哪家买了那东西,连村里最时髦、最前卫、最具现代化的村长家都没有。早些时候村长上上下下有个“话匣子”随身带着。村长管它叫“收音机”。那些没见个世面的老头、老太很觉新奇,围着那玩意儿前后左右看了个遍,就是看不出名堂来。

    “里面有人在说话,这么一点小的东西,是怎么装下人的?还不止一个人有时还有一伙。”有个老太婆说。

    “嘿,真是个怪事,面对着面却看不见人而听得见声音;还 锣鼓、唢喇、笛子闹翻了天。”有位老太问。

    “是鬼在作戏?只有鬼不占地方,来无形去无踪又出得声来。”有个老头说。

    “莫说得吓死人,收音机里装着一大伙鬼哪个敢买。”有人反对。

    “村长,你见识广,讲给我们听听到底是么样一回事。”

    村长除了买这东西时营业员教他如何开、关外,其余的一无所知。只得说:“反正是收来的声音。这东西长着“顺风耳”,城里人在那头热之闹之的声音它全听得到,它里面又有个‘过话筒’,凡能听到的响声都分毫不差地传出来。”

    听说电视机先进多了,不但长着“顺风耳”生有‘过话筒’,还安着“千里眼”,地面上什么地方的景都能通过它看得明白,并装了魔镜能把看到的事情活灵活现反射出来。通过它天上的事可知一半,地上的事可全知。电视这玩意儿真好可惜这里没有,即使你家买了电视机也只能当看货,当摆饰。因为那东西用柴烧不开,非得用电。而村里及今还没有照上电。几年前村里就号着架电线照明,可迢迢路远、山高林密谈何容易呀!

    至于报纸在这文盲村里没得几个人看得懂读得通,连读完初中毕业的人都屈指可数。在那交白卷光荣的年代,时兴“开门办学”这种教学模式,课堂设在广阔的天地间,黑板挂在高高的树桠上。同学们上课就像露天里看电影一样席地而坐,不需要书桌因为不大用纸、笔、墨。课本在老师的肚里,一学期快完了书还没到。学生们的作业主要是开荒种树、修渠道、修大寨田。一个初中毕业生不会打借条的不足为奇,让回答1减2得多少时当哑巴的大有人在。

    近年来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老师、学生进了教室,学校在抓教学质量,重视升学率。家长也开始重视孩子的学习,农村娃儿要想跳出农门必须上中专、大学于是钻命地读书。不过所有这些都是山外人的变化,拖木埂人照样一成不变。这里的家长们对孩子读书得佛随佛(随便),孩子读得书一好,读不得书二好,要做的事多得去了,如带弟弟、放牛、砍柴等。孩子们呢?不明确学习目的,不懂读书的重要性,没有读书的动力,加上书又难得读,所以没几个把读书当回事的孩子。多数大人这样说:“读得了什么名堂啊!只是送他们到学校里养几年骨头。” 因此挖胯锄的人里头能流利、完整地读出一篇文章的人带眼镜都找不出。

    开群众大会时开头要学一个文件,往时学文件、读报都是村小老师的事,这回村长突发奇想:“每次读报非要教书的人来读,那读了初中的人就读不得?给些机会让那些初中生锻炼锻炼。”  可那些初中生并不把这当成荣幸,相反极像上尖刀山一样不情愿,一个个钳口禁声,一个个当起缩头乌龟来。村长喊这个魂魄不在喊那个尸首不见,于是发了大脾气:“一群吃屎掺沙的东西,当初让你们在家搞农业生产,一个个像结仇似的拼命吵着要读书。现在看你们读出么名堂的书来了?这上面的文章是写给广大劳动人民看的,一定不会蛮深奥,我不相信上面的字你们的老师没有教给你们,看你们就没有板眼咬得动。就算你们在学校里混日子也七八年了,两千多个日子,一天读进一个字,也不少于两千字。怎么连这不上一千字的文章都读不出来呢?”

    莫说村长发脾气就是他大骂那些人的祖宗十八代也没有人敢上来伸腰。

    于是村长硬性点名,说点到的人哪怕躲到尿桶角里也要捉了来。村长拿眼睛扫射全场,能大胆跟他抵眼劲的显然不是全睁眼瞎就是半睁眼瞎,村长心里有数点错了都不会点这些人。而那挂着初中生牌子的人不是拿脑门顶或后脑勺对着村长锐利的眼光就是拿别人的身体作挡箭牌。

    村长理解这些人的心意,于是点名时思量了一下的,得点一个码算自己能叫得动的。要是点一个不懂板的不给他面子的人偏不读他又能怎样?未必还捉人家去打捅杆?(杀猪)

    村长从来不干在村民们面前掉面子的事,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失威信。村长点的是村民兵连长颜细兵,一个老三界的中学生。颜细兵是干部,不是普通百姓,配合村长工作、起带头作用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村长又说:“读不读是个态度问题而读不读得好是个水平问题。”这是给颜细兵加的压。村长注重的是态度所以颜连长硬着头皮接下了这项任务。他是个年青人,怎不能搞一生的民兵连长,他还望着提升,等着接替村长的职。

    在颜连长读报时会场上鸦雀无声,这无形给他又加了一级压力。上面开大会下面开小会才好呢,正好胡乱一念蒙混过关。即使他把“改天换地”读成的“地换天改”也没人在乎。

    这时大家专心地听颜连长读文件并不全是要弄懂文件精神,主要是想看他出洋相。正如大家所愿,他读着读着像一个有口吃的人一样把一句话断断续续、重重复复地读。接着他给一个生字卡住了,他又不好意思问旁边的人,他也知道问人不如问身边的树。于是他慌了,脸涨红了,脖子上青筋凸出,汗冒出来了。这时下面有人起哄:“看哟,颜连长颈上能摘下一把豆荚,还一个劲地给豆荚浇水,生怕豆荚焉了。”说得大家笑起来。

    村长发火了:“笑么事笑?老鸦莫笑猪毛黑,菜篮莫笑米筛稀。他还敢读,我认为他读得蛮好。你们呢?有本事怎么不到台上去显耀一下呢?叫到你们名下一个个只知道把脑袋夹进胯下,这会儿笑别人大劲,有么资格笑别人呀!不说叫你们读只怕你们听都听不出什么名堂来。哪个再笑就让他上台接着读。”

    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村长就是这里的土皇帝。他的话就是圣旨,没有敢不听的。立刻会场又肃静下来。颜连长受了村长的表扬及后面那句话“只怕你们听都听不出什么名堂来”的启示,就胡乱给卡壳的字读个音越过去。对应后面的‘深圳’读成‘深川’,‘推荐’读成‘推存’。他认字巡着‘长字认一截,短字认一边不怕它跑上天’这个谱读着。管它深圳还是深川,推荐还是推存,反正能够知道读白了的人没几个。

    颜连长总算顺利把文章读完,村长带头鼓掌,全场响起了掌声。照理说颜连长的朗读是赢不了这么多的掌声的,村民们是见村长鼓掌也跟着鼓起掌来。村长鼓掌并不是因为颜连长读得好赢得赞赏,他也没听出什么子丑寅卯来,主要是给颜连长的敢读这点勇气的一些鼓励。同时也有种抬高自己的意思在其中,“看,我选的人准吧!”这还不够,村长站了起来双手平举后往下压把大众的掌声压了下来接着说:“颜连长是好样的,年青人嘛就要有勇气,有胆量,要敢于战胜自己,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村长刚说完颜连长连忙站起来以一种卑谦的神态对村长敬个礼说:“见鬼,见鬼!(惭愧)是恩那旮说得好!”那加足气流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会场上空回荡,特别醒耳。村长听了很纳闷:“我表扬他,抬举他,可他还说我见鬼。这么不知好歹,公然在大会上藐视我侮辱我,这还了得?”待要发作转眼见台下也是一片惊愕之状马上想到大庭广众之上自己一村长同手下人吵嚷起来有失颜面,于是马上转移话题进行下一个会议程序。

    会后村长把颜连长叫到村办公室里问:“我在大会上说你的话哪句错了?值得你当着广大干部群众骂我哇?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意思?”

    颜连长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村长,我哪里骂了恩那旮呀?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是私下里我也不敢骂恩那旮撒!骂恩那旮就等于骂我的爷娘,天还不打我的雷?”

    “看你伸手打爷缩手不认,你对我连说两句‘见鬼’,忘了?这不是骂我未必是称赞我?”

    “村长,恩那旮误会了,‘见鬼’(惭愧)是一个谦词,看,是这两个字,不是恩那旮认为的那个‘见鬼’。我刚才读文件时本来读得不好而得到恩那旮表扬内心很不安,因而说了这个谦词来!”颜连长指着一文件上正好有“惭愧”两字解释。

    “原来你是说的这两个字呀! 年青人就是要谦虚不能受了表扬就骄傲,‘见鬼’之情不可少。”村长拍着颜连长的肩膀说。

    村长本人也没读什么书,不过他爱看书看报。人们经常看见他坐在自家门前的石墩上,戴着眼镜,拿着报纸认真地看。也不知道他看懂没有,从没听他宣传过天下新闻、国家大事。在他刚当村长的那几年他喜欢召开群众大会,作报告时用过‘批林批孔、克己复礼、糖衣炮弹----”这样一些词语。人们猜想这些新鲜词语大概是从报上学来的。人们对“克己复礼”的意思闹不懂就问村长,村长这样解释:“你们真是屌事都不懂,意思明摆着撒,不就是反复用黑鸡婆送礼呗!”近几年他作报告换了新内容:什么改革开放,什么走有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等等。至于其中的含义是什么村长也没举例解释过,也没有哪个村民找着村长寻根刨底。

    至于报纸除了村长看报再没见过谁拿张报纸在手里,要是有谁拿张报纸在手里看的话,要么受到见者的羡慕要么受到见者的鄙视。人们把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区分很分明,书生看书看报写文章是理所当然的;傻农只管在田地里出劲,如果哪个泥巴腿子说话文绉绉,扮假斯文就要遭人嗤之以鼻。村里的王向习刚当村会计的那阵子,改穿对襟大便褂为左上带荷包的学生上衣,而且上荷包里挂支笔。挂支笔就像挂块牌,标志着自己是文化人,从农民阵营中脱离出来了,这种做法严重损害了广大农民的自尊心,人们都说他假马,说他洋不洋,土不土。这时就有人作打油歌子唱:“埂下五队王向习,假嘎马嘎挂支笔,认不得字当会计,问他上过几年级,羊角尖上的石级,上了一级又一级。”的确王向习没进过学堂门,他是由于家里成分不好,破产地主出身。加之父母生他们兄弟姐妹又多又重密,十来张口吃饭全靠着父母两个在队上挣公分养。想想,能养得活吗?兄妹们都是打着饿肚过日子。他们家年年是缺粮户,兄妹没有饿死是讨了队上劳力强的余粮户的好。因而也受过不少的骂:“养猪婆、猪崽。”对一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孩子来说就不谈上学读书了。更何况他这样一个四类分子子弟根本就不具备读书的资格。

    他家曾深受过没有文化的苦,社上的记工员很会看人行事,见他家成分不好,又是缺粮户老欺负他们,时常少记他们家的工。他父亲背着地主名声实则没享过一天地主福,也是扁担倒在地上不知是个一字。明明知道记工员吃了他们的工,自己又不会记工,年长月久到底给吃了多少工哪记得清楚?后来他父亲想出一个这样记工的法子:出了一个工就捏一个泥巴坨放进床底下的罐里,到了一个月就跟记工员对一次账。

    有一次王向习夜里起来小解,到茅房要过几间房,他当时小怕黑于是一泡尿撒进床底下记工的罐里,罐里的泥坨成了一罐糊浆。第二天,他父亲发现了这件事当即气坏了,满屋堂追着他打。他妈妈气得大骂:“这短阳寿的,做这样的短命事!射血射浓,懒得要死,茅房都上不得!我们天晴下雨在外面驼背弓弓地担担挖挖,流血流汗地挣的劳动日挣的工分就给你一眨眼泡了汤。再让你筑蚊烟(骂人的话,意思是吃饭)、吃吃死!”

    从这时起他就渴望着学文化,他的理想也不是很大,就是希望长大后当一个记工员。像他那样的出身那样的家庭哪有他上学的机会。后来他稍大些赶上政府搞扫盲就上了几天夜校,他很珍惜这个学习机会,如饥似渴学知识学文化,夜校的学员没有人赶得上他比得过他。之后政策变了,地主的帽子摘了,他就在村里干点事,再后来给他干上了会计这个职务。

    王向习不在乎村民的态度,你们勤快说把嘴说了缺到耳朵上才好。

    可以说书籍、报纸在这里没有什么市场,两百来户的村仅订了一份《湖北日报》。因外出的人少,读书的人少,需要邮寄的刊物、书信自然就少。邮递员一个月内来打个转身算是瞧得起了。所以看到的报纸都是‘馊包子’。

    公家的报纸都送往村长家,这一点村民们没有异议并表示理解,当一村之长他不捞只蚊子也该捞只跳蚤。一点好处都不得,那他的腿岂不是白跑了吗?再说自己斗大的字也认不出一箩筐,去争张报纸来做啥?只是到了过年节时觉得用报纸包糖果、礼品比用草皮纸包体面,才向村长家讨上几张。

    颜永农想到了有见识人的话,通过与小孩多日来的接触,觉得这孩子言行举止很有教养,见识比农村孩子广,更加肯定这孩子是城里人。他的父母是文化人,必定知道在电台、报纸上登个《寻人启示》的,于是颜永农这天夜里顾不上一天的疲劳到村长家叫门,把村长家里近一个月来的报纸都翻出来一张张地过过细细地查看,最后他这一夜的休息时间白白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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