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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是何若依自小就被继母灌输的理念，当时年幼无知的何若依还会试图提出既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又为何来做继母。
直到年长些，何若依已不去问这等愚蠢的问题，甚至于十年前的某天夜里，在偷偷窥破继母要将自己卖去教坊充作瘦马后，这句根深蒂固的话，就在她心中又重新被定义。
是的，不管男人女人都不是好东西。
当然，她在这么定义时，也将自己囊括了进去。
因为就在那天夜里，她便逼迫自己的贴身丫鬟钟离幻，一同宰了这个继母和不作为的父亲，将二人留下来的遗产悉数变卖干净，然后依旧选择去了教坊学艺，不过这和被人卖进去不同，她享有自由来去的权力。
而现在，她明面上已是宗内公认的女神，整个白玉京富家子弟口中津津乐道的人物，暗地里又将钱无用这类执掌实权之人，玩弄于之股掌之上。
她沉浸在这种万千宠爱集一身的荣光之中，然而这次却又因一个男人坏了心情。
不过幸好，这个男人现在也是她的阶下囚了。
何若依自钱无用的石屋出来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屋中，等到再出来时，身上已换上了件鹅黄俏丽的裙子，面上薄施粉黛，随随便便扎了个双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十六七岁，充满朝气和活力的俏皮少女。
她很少以这种风格示人，这会让男人觉得自己不够成熟，而一些事业有成，大权在握的男人通常不喜欢不成熟的女人，但今天不同，因为那个阶下囚似乎独好这一口。
一路上，众守卫见着何若依这副新奇的打扮，不禁呆了呆，但很快便换作了一声声恭敬的问候。
何若依随意点着头，目不斜视，她知道这群钱无用豢养的手下，是一群没有根基，随波逐流的散修，所以只要表现出足够的距离和威仪就好。
“这里怎么就你一人值守，其他人呢？”
“回禀钱夫人，钱掌柜说了，囚犯现下无力出逃，所以让大伙儿轮流值守，空出来的人手先回去休息，来应付之后可能出现的意外。”
“嗯。”
何若依轻轻颔首，很奇怪，这名看押陈灵的散修居然是个女子，身材貌似不错，但那一张平平无奇的容貌，很难让男人再有兴趣去瞧上第二眼。
何若依也没有再吩咐什么，径直路过这名女守卫，素手推开木门，便见到了里间的正主。
此刻，陈灵浑身上下结满了厚厚的血痂，带着腥臭味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另一面惨白而泛青，犹如血池中里爬出来的厉鬼。
他的身上还缠着一圈圈粗壮冰冷的锁链，这是何若依特意吩咐的，因为她知道这陈灵不惧禁制禁锢。
何若依自储物镯中摸出一张符箓，在囚室内布下隔音屏障，随后轻轻走上前，仔细凝视着陈灵灰败的面容，仿佛就像在观摩一件引以为豪的战利品。
“我知道你醒着，不如睁开眼，我们好好谈谈。”
“我们的确该谈一谈，如何宰了你！”
陈灵缓缓睁开眼睑，露出一道锋芒，如果目光能杀人，那么对方一定死上了成千上万次。
只不过何若依不但对这道目光熟视无睹，更是对陈灵的言辞充耳不闻，她饱满的嘴唇微微上翘，带着一抹迷人的微笑：“你觉得我和苏小妹比起来，谁更好看些？”
“何大美人当然最好看，但若是喉头挨上一剑，那就更好看了。”
何若依闻言捂着胸口，故作惊讶：“难道你还在
幻想如何杀死我？”
“不然呢。”
“哦？那你的剑呢？”
“嘿……你靠近些，再靠近些，老子就告诉你在哪里。”
何若依还真依言走了过去，缓缓蹲下，伸出一根雪腻的中指，轻轻拨开陈灵另半张遮住脸的头发，看着另一面惨白的脸孔，又微笑着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示威道：“我已经靠过来了，陈大学士倒是动手啊。”
“好！”
这一“好”字猛然出口，陈灵的身子陡然前倾，立时带起了一阵窸窣的铁链声响。这番巨大的响动，倒是让何若依眼神微微一眯，整个脑袋不由自主地后缩，可随后就见她露出了一丝不屑，和果然如此的神情：“好吧，我承认还是被大学士吓唬到了。”
“哦，你以为老子只是在吓唬你。”
“难道不是？你所有能用的东西都在我这，你所依仗的底牌我也十分清楚。”
“你错了，老子只要活着就还有底牌！”
何若依闻言吃吃笑了起来，但一转眼她的神情微变霍然转身，手中刚刚祭起一道符箓之际，一支笔直的长剑就已先行抵住了她的喉头。
是她，刚才那个样貌平平无奇的女人！
何若依勃然变色，而此刻这平平无奇的女人仅仅是横着剑尖不说话，她的眼神静若止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
“贱人，老子说过会一剑洞穿你的喉咙。”
何若依闻言，就听背后传来一阵铁链咣当落地时候，随后陈灵便像个没事人一般从中脱出，站到了她的面前。
“还愣着做什么，杀了她。”
“慢着！陈大学士要恩将仇报？”
何若依急急出声，陈灵却怒上心头，一把捏住何若依的下巴：“恩将仇报？你也配……”
何若依截口道：“我当然配说，若不是我劝住钱无用，你根本不会活到现在。”
“哈！这么说是不是还要谢谢之前出卖老子？”
“之前那样做是迫不得已，是在想与其两人都陷在这里，不如先假装出卖你，博取钱无用的信任，之后徐徐图之。而我要是真想你死，就不会再出现在这里，架起隔音屏障，更不会冒险从钱无用手中偷来你一直带在手上的戒指。”
“东西在哪儿。”
“储物镯里。”
陈灵知道储物物品不能相互叠加存放的规则，但自己的蛇戒除外，既能放入任何储物类物品之中，又能装下任何东西乃至活物。
而何若依显然只将蛇戒当作了一枚普通的法宝。
于是，陈灵冷着脸，自何若依手上狠狠拽下储物镯，随手破去里面的禁制，跟着一抖，各式漂亮精美，花纹繁杂的裙装夹杂着无数女儿家的贴身衣服，犹如天女散花般飘落到了地上。
陈灵毫不客气地从中踩来踩去，找出了蛇戒戴回了手中，里面的物件儿一件不少，除此之外，还找到了金色龙枪和一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一打开，里面赫然有颗冒着徐徐香气的七孔药丸。
何若依沉着脸道：“这是特意带来给你疗伤用的。”
“是吗、看来老子错怪你了？”
“我说过，我是来合作的。”
陈灵没有回话，只是问那平平无奇的女子要了一瓶石蛾粉看着何若依服下，随后才道：“来，现在说说，我为何要与你合作，而不是一剑痛穿你的喉咙。”
何若依望着陈灵，镇定自若地道：“只要大学士不杀我，我可以提供一队对抗金虿的人马，他们已在来的路上。”
“一队人马？”
“不错，之前我要求回到这里，也是因为我在这里藏了一件定位法宝以备不测，只要开启它，我的人便会知道我的位置。”
陈灵摸着下巴思索一阵，随后道：“好，我就算能相信，但这队人马与我何干，我可没有说要对抗金虿，你知道我这位朋友既然能轻松潜入，那同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出去。”
何若依反诘道：“正因为你这位朋友神通广大，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走，一定有留下的理由。而现在排除掉杀我之外，其余的理由已经不多了。那么可否先行告诉我这位朋友到底是谁，修为几何，又有什么目的。”
陈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有意无意地瞧了持剑女子一眼，他当然不会说这个女子的真实身份就是戴着杀手面具的慕轻寒，更不会说出组织的人能一路摸到这里，是得益于夜莺令上的定位法阵。
之前，陈灵在与死胖子等人兵分两路后，便暗搓搓地使用夜莺令通知了张三以备不测，也只留下了一句话便请动了慕轻寒这尊大神，那就是：我已经有了妙谛的消息。
由此可见，二人到现下都还没有离去，是因为慕轻寒不想走，她已从陈灵口中得知钟离幻就是找到妙谛的关键。
“她很强，别的无可奉告。”
陈灵如是这般敷衍着，何若依闻言点了点头：“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大学士昨夜曾说过，只要将金不换请出来，就能告诉大伙儿真相，这句话还有效吗？”
陈灵本不想回答，但事关钟离幻，就算自己不想多问，身旁的慕轻寒也一定会逼着自己询问，于是，唯有摸着鼻子答道：“有效，但金不换又不在这里。”
“不，他在、一直都在，我可以让他出来见你。”
陈灵愣了愣，看着何若依极为认真的脸色，半晌没有说话，直到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忽然大胆且笃定地道：“他早就死了，之后你将他做成了兵人。因为他去过仙界碎片，从里面得到了完整的兵人炼化技法。”
何若依一怔，一双眼睛再次瞪得大大的，仿佛根本没能想到眼前这个陈灵居然一下子猜中了自己和钱无用二人最深处的秘密，就算直到自己被抓，都没有人能发现的。
但很快，她的面上显出了一丝激动之色，既然陈灵能说出这些，那么很显然，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个钟离幻绝不是自己认识的软弱胆小，见只蟑螂都会尖叫的小丫头。
“她、是不是被金不换夺舍了？”
“差不多，但可能有那么一点区别。”
得到确定答复的何若依松了口气，困扰着自己的问题也一下子迎刃而解，显见这次谋划失败不是自己的无能，而是未知力量从中作梗。
她也很想知道这未知力量是什么，因为就算被夺舍也是要面对面进行的，而那一段时间，钟离幻这丫头一直待在我的身边。
“我还想……”
“不用想了。”
陈灵简单粗暴地阻止无休止的询问，因为慕轻寒已冷不丁地看了他一眼，显然，这娘们也有些不耐烦了。
“听着，我不管何大美人用什么手段，帮我们抓到活着的钟离幻。”
“事成之后，我要解药。”
“看你表现！”
“还有一点，如果你们最后要杀她，请将尸首还给我。”
陈灵眉头微微一挑，哂笑道：“看不出，你这种女人还会在意一个小丫头。”
何若依深深看了他一眼，一字字答道：“我只是要将她的尸首亲手剁了喂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