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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重愈怒，捧起酒坛子灌下了一大口，朝萧大喊道：“来来来！先倒下的是狗熊！”
司马无双眼圈蓦地一红，转身便走。
萧大突似惊醒，急探出臂一把捉住女孩的手腕。
“拽我做什么！”司马无双冰着脸道。
萧大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放手。”司马无双轻声道。
萧大凝目望着她，便似痴了一般。
司马无双猛地甩腕。
“对不起。”萧大突道。
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司马无双也停止了挣拒。
秦重目似喷火，狠狠地盯着萧大那只依旧紧扣女孩纤腕的手。
好一会后，司马无双方咬着唇儿轻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萧大喉节动了动，极困难般吐出四字，“少泽完了。”
旁边三人面面相觑，萧二蛾眉紧蹙道：“朝廷没有派来援军是么？”
萧大放开司马无双的手腕，仰首屋顶，累极似地长叹一声。
“那也不见得少泽就守不住，你这里不是还有万余名王朝护卫军么？他们的战斗力非同一般，如今有了守神符，更得我们赶造出来的开天神弩相助，未必无法与魔军周旋。”司马无双道，神情冷静且坚毅。
天道阁的少阁主，又岂是一般人？眼力和见识，都非同寻常。
“还有许多赶来相助的各路能人异士及伏魔堡的三百名伏魔手。”萧二补充道。
萧大苦笑着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缓缓道：“不是的，我们非但没有援军，就连护卫军也都没了，圣使已传今上的旨意，要我将少泽城的护卫军全部交出，并限两日内调离大泽。”
旁边三人目瞪口呆。
秦重惊怒交集道：“什么！今上不但不派一兵一卒增援，反而要调走所有护卫军？”
萧大形容憔悴，连点头也懒了。
“有没搞错？少泽城危在旦夕，这昏君却来个釜底抽薪，敢情他脑子进水了？他到底是不是族长呢？”
秦重又急又气，口不择言起来。
“莫非今上不清楚这里的状况，因此才在这要紧关头下旨调兵？”司马无双沉吟道。
萧大摇头道：“我确定，我已在奏报中将大泽发生的一切写得清清楚楚了。”
萧二凝眉道：“真奇怪，这部护卫军不是长驻大泽的吗？怎么早不调，晚不调，偏偏就在这要命的时候调？”
“圣旨说，朝廷将于近日围剿阳州叛军，中州兵力不足，所以要调少泽的护卫军赶去补充增援。”萧大道。
“糊涂啊糊涂！为了围剿叛军，便可以丢下少泽不顾了？那什么的叛军不过是人，而威胁少泽的却是噬人邪魔，孰轻孰重孰急孰缓还分不出么！”秦重愤怒道：“早就听闻这皇帝昏庸荒唐，果然半点不假！”
萧大倏捧酒坛猛灌起来。他也很无奈。
秦重满怀郁愤，也拎起酒坛痛饮。
“你们别喝呀，这时候快快想办法才是。”萧二道。
“便是护卫军在，尚且未必抵挡得住魔军，如今全部调走，叫我拿什么来守少泽！”萧大边说边灌，越说越激动，洒出的酒水淋湿了大片衣襟。
秦重突道：“你乃大泽令，是这里最大的官儿，只要你不点头，护卫军未必调得动！”
萧大哈哈一笑，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他道：“你是……想要我抗旨么？”
秦重大声道：“抗旨就抗旨！为了这少泽城，为了黎民百姓，你抗旨一次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萧二立时斥道：“你胡说什么呀？尽出馊主意！”
秦重只盯着萧大，一副“瞧你有没种”的模样。
萧大又是一笑，只是笑得有气无力，轻描淡写道：“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哈哈，大概满门抄斩而已。”
秦重张口结舌，道：“这……这么严重？”
萧二瞪了他一眼，道：“那你以为啊！抗拒圣旨可是说笑的么！况且是违抗这种调兵之旨，简直就是等同造反哩，满门抄斩还算轻了，九成九是要杀光我和我哥这一族的！”
秦重傻在那里，好一会才怔怔道：“那就这样了？那就眼睁睁地瞧着少泽城尽由魔军血洗劫掠？”
无人能答，四人的脑海里不约而同浮现出那日从望泽城上空飞过之时，在神剑上望见可怖一幕，个个不寒而栗。
秦重面如白纸，猛地仰脖灌酒。
萧大也灌，且灌得更急，突给酒水呛得面红耳赤。
司马无双忙为他轻拍背心，安慰道：“你别着急，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话虽如此，但心中却半点主意都无。
“砰”的一声大响，萧大把酒坛子重重地砸放案上，躬身垂首道：“还有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我……我为大泽之令，竟然……保不住保不住…”
说到后来声已成哽。
余者无语。
“想不到……少泽今日却丧于我手，少泽的…”
萧大倏昂起首，俊傲的面庞上赫已挂满了泪水，“数万性命竟丧我手！”
旁边三人心中震悸，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如斯男儿，是怎样的伤与痛，方能令之落泪？
秦重感观大改，心中暗思：“虽然这小子一直对司马无双垂涎三尺心存不轨，但却有那悲天悯人的胸怀，倒也不是太可恶哩……”
“萧师弟，这可怪不得你哟，都是那糊涂昏君你们家的族长害人！”司马无双想方设法开解安慰。
萧大深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们明儿就走吧，跟城里的护卫军一起离开少泽，再迟便走不得了。”
司马无双听出弦外之音，望着他问：“哪你呢？”
“我留在这。”萧大神色如常道。
司马无双声音微颤道：“你要……要留下来？”
“我乃大泽之令，少泽之主，自是城在人在，城亡人……”萧大缓缓道。
秦重蓦地热血上涌，大声道：“我也不走！”
“你不走？”萧大转首看他。
“上次胜负未分，叫我怎甘心就此离去！”秦重道。
萧大凝目望他，渐渐的眼里似乎多了一点什么东西，微笑道：“一旦留下，便可能永远走不了哩，你不怕么？”
“走不了就不走！你老萧不怕留下，我秦重又岂有胆怯之理！没有护卫军，照样将那些妖魔邪秽杀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秦重难得如此豪言壮语，周身热血如沸。
“好！杀他个屁滚尿流！”萧大推手拍出，与秦重交击了一掌，大声道：“这屋中之酒全是十余年的极品佳酿，我俩今晚不醉不归！”
“好极了，正合我意！”秦重喝应道。
两人抱捧起酒坛一齐放怀海饮，异样之淋漓痛快。
萧二同司马无双似给镇住，竟没再阻拦他俩喝酒，只是默默地立在旁边，不知何时，目中俱已潮润。
过不一会，两个男儿酒坛均空，萧大以袖拭停唇，对秦重哼哼道：“你坐着不许动，我去取酒。”说着支案立起，谁知才跨一步，便跌了个踉跄，旁边双姝赶忙扶住。
萧大咧嘴一笑，倏地昂首司马无双耳下，低低声道：“走不动了，帮我去找找酒好么？”
司马无双咬着唇
儿瞧他，终于点了下头，很快就在屋里找到两坛子酒，走回两个男儿回跟前，柔声道：“喝完这些，你们就不再喝了好吗？”
萧大瞧瞧她，眼中不觉温柔盈溢。
司马无双正凝目望他。
萧大终于笑笑道：“遵命。”
司马无双转首秦重，道：“你呢？”
秦重此刻已醉，见无双师姐凝目盯着自己，黑漆漆的眸子里如央如盼，竟是从未见过的神情，蓦地心酥魄动，脱口应道：“你说怎样便怎样。”
司马无双嘴角微微一勾，将臂弯里的两坛子酒分递两人。
萧大同秦重各接一坛，又再大口对饮，这回边喝边嚷口不择言，竟然骂起当今天子来。
“我瞧这王八蛋就是那商纣王！还好意思自号什么轩辕呢。”秦重破口大骂。
“定是那暴君转世投胎的，荒淫无道愚蠢透顶！”萧大接口。
“唉，老天爷怎么糊涂了？今次竟然降下个这么个蠢物来做天子！”秦重长叹。
萧大拍案道：“的确糊涂！糊涂绝顶！这老糊涂又岂只今次糊涂！先有夏桀商纣，再有楚灵隋炀，如今又弄来这个糊涂昏君！”
“枉自为天！枉自为天呀！”秦重激愤道，因为先前喝得太急，倏地胃中翻涌，一阵难受。
旁边的萧二见他好像要吐，却在拼命强忍，心头一疼，悄悄伸出柔荑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很难受是吗？要不……别喝了吧？”
秦重微微一笑，晃着眼道：“放心，没事。”转头见司马无双也在瞧自己，眼中满是担心关切，心中万分舒坦，大放豪言道：“你们全都放心，我……我秦小爷再喝十坛都没事！”
司马无双将脸别开。
“唉，老天爷啊老天爷，为何你竟如此无情？”萧大满怀抑郁，想起少泽毁灭在即，想起城中无辜的数万条性命，不禁悲从中来伤痛欲绝，目中又是一阵朦胧模糊。
旁边三人睨见，个个黯然难过，心头齐生无力之感。
“什么老天爷！这家伙好像就是存心要让世人受苦的，我日他祖宗无数代！”
秦重愈骂愈愤，酒劲上涌，脱口嚷道：“反了反了！不如反了！这等不仁，莫道天子，便是老天爷，咱也反了他！”
萧大蓦地僵住。
谁也不知，秦重的气恼之言便如一记惊雷在他心中霹雳炸响，且余音滚滚，久久不息。
“怎么不喝了？喝酒喝酒！”秦重正在兴头上，老大不满他的表现。
这时，萧二同司马无双也觉察到了萧大的异样，皆诧讶地瞧着他。
萧大犹自不动，呆若木鸡。
秦重瞧瞧两位师姐，疑惑道：“敢情这小子中魇了？眼睛怎么直勾勾的？”
萧二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唤道：“喂，你没事吧？”
司马无双也担忧地瞧着他道：“萧师弟，你是不是想吐？”
但萧大仿若未闻，只捧着酒坛呆呆地望着悄已发白的窗子，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尊石像。
秦重眉头大皱，凑到他跟前倏地乍喝：“捣什么鬼！喝不下去了是么？那你认输！”
萧大如梦初醒，神情却是无比的沉静坚毅，他放下酒坛，缓缓立起扯直衣衫，忽朝秦重一揖至地，朗声道：“受教了！”
秦重一头雾水，心中嘀咕这小子是不是当真着魔了。
“今宵的酒到此为止，点化之恩，萧某改日再谢！”萧大字字清晰，衣襟虽给酒浆淋透，但面上已再无一丝酩酊之色。
跟前三人目瞪口呆。
萧大的目光从三人当中穿过，凝视着屏风上的那幅山河社稷图，缓缓道：“天若不仁，咱就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