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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六象就要暴起发怒，却被右上首的一个看起颇有内涵的老人拦了下来，这人大概在六十来岁左右，穿着中山装，气质沉稳，旁边站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估计还没发育，比同龄人要矮上一截，倒是眉清目秀，细皮嫩肉，大眼睛很有神。
“都是老朋友了，闹了十几年，年轻闹到老，还没闹够啊？”
老人似乎很有威望，说话笑呵呵的，可这一发话，何六象便没再说什么，脸色不太好看的落座左上首的位置，肥硕大汉鲁一发也没再出言挑衅。
这里头有个讲究，山庄是古式装修，主调是木，椅子是太师椅，江湖规矩也大都从古时候延续下来。
古人书文看字，从右到左，右为大。
上首左右两张座椅，何六象为左，老人为右，可见这位老人于在座众人心中的分量。
何六象示意下人添把椅子，本想摆在自己身旁，却见符天生已经从下人手中接过椅子，放在下方不起眼的位置。
倒不是符天生做作，而是他有个习惯，旁观。
站在旁观的角度，无论是真实视角还是思维视角，总能有预想不到的发现。
日常行事如此，修炼也是如此。
何六象给符天生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符天生面色平静，唐振国好奇问：“这位是？”
提到符天生，何六象不快的心情瞬间转晴，神情有了一丝傲然，介绍说：“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我请来掌眼的武道大师。”
“噗……”鲁一发正在饮茶，突然很失态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哈哈大笑，边笑边说：“何六象，喊这么个小毛孩来掌眼，你南川是无人了吧？”
众南川富商一脸难看，心头憋屈，却无从反驳。
唐振国心中轻叹，责备何六象瞒着众人干出这等荒唐事，担心落了气势，但又不好开口，便看向坐在右排第一张座椅上的那人。
马大师是南川这边公费请来掌眼的武道大师，此刻他端坐在那里，胸有成竹，淡淡开口：“来者是客，便让这位小先生旁观，无伤大雅，有我在，诸位不必担忧。”
众人这才脸色好看了些，马大师的实力早有耳闻，在南川威名远扬，放眼祁山省都颇具名气，有这么位武道高人坐镇，放在哪里都是有脸面的事。
白姐站在符天生的身后，主动解释说：“那位专和六爷对着干的，是奉口大佬鲁一发，早年同在李氏集团做事，那会李氏集团当家人还是李哥的父亲，两人明争暗斗争夺南川代言权，出了不少人命，事情闹得很大，后来李哥父亲发飙，当场让鲁一发这个外地佬滚出去，鲁一发抱着不甘逃离南川，这人运气是真好，不知怎的被奉口市书家的闺女看上，再者这人也是有些手腕，如今在奉口市黑白通吃，这么多年，和六爷明争没有，暗斗少不了，当年的事估摸着在他心里是个去不掉的疙瘩。”
“坐在右上首的，是南川老一辈的商界大腕，叫唐振国，据说李氏集团刚创立的时候，他没少搭手，和李哥父亲交情颇深，逢年过节也会去拜访夏老爷子，在南川极具威望，是个能够和顾市书平起平坐的人物。”
“其他人的话，也都是南川有名的商界猛人，老总级角色，这帮人凑在一起，占了南川百分之九十五的税收。”
符天生微微额首，扫视在座这帮南川富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名保镖，武力值勉强，暗劲实力，也算是保镖中的精英，倒是有一人稍微引起了他的注意，坐在肥硕大汉鲁一发身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功夫衫，不肥不瘦不壮的大众身材，非常普通的中年人，可若是仔细看他双手内敛的老茧，便会惊讶此人是个实打实的练家子。
宗师。
这人是个武道宗师，化劲初期，而且还是个外家拳宗师。
练外家拳的人，手上都会有老茧，外劲最为明显，暗劲老茧逐渐凝实，到了化劲，老茧内敛，重剑无锋，一旦爆发起来势不可挡。
此刻这人端坐在太师椅上，两眼半开半合，两只手轻轻搭在椅把手上，右手食指有节奏地轻敲把手，张狂之意尽显，似乎不把在场诸人放在眼中。
在场所有人，唯有一人勉强能和他过手，就只有马大师，年纪在五十多岁，化劲初期，但气息漂浮，显然是刚步入化劲不久，手上没有内敛的老茧，暗劲绵长，应该是修炼的内家拳，但若和那外家拳宗师交起手来，十个回合内必定败北。
这些小细节都是老瘸子闲暇之余教给符天生的，属于入门级选修课程，至于观气辩力，那可是符天生把赤狼那帮汉子当实验目标，无数次训练的结果，这才使得符天生对他人的实力一目了然。
唐振国看向鲁一发，微笑说：“鲁老大，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就开始吧？”
鲁一发朝身旁的那位外家拳宗师看了一眼，随后笑说：“这位武大师，那本古书便是他的，这次我只负责带路，走走过场，打打酱油，大家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武大师这时才慢慢睁开眼睛，鲁一发身后一名保镖捧着个方形木盒放在武大师旁的小桌上，武大师打开木盒，里头是本泛黄的书籍，封面一个字都没有，就是旧旧的，看起真是有那么点意思。
众人看到这东西，都不禁眼睛微微发亮。
武大师缓缓说：“大家也都知道了，这本书是从一清朝时期的武道高人墓穴鼓捣出来的，盗墓人往年被我收拾过几次，跳梁小丑，见着我喊爷爷的那种，弄到手这东西后，第一时间就想到找我，书我亲自鉴定过了，无假，于是花高价买下，里头除了那几页珍稀的养生秘诀，大部分还是关于内家拳入道的笔述，我本人修的是外家拳，留在手上无用，这才决定转手。”
众人先是人传人，一个个轮着翻阅手札，估摸着也看不懂，就是出于好奇，象征性过过干瘾，符天生也大致看了几眼，手札主人对内家拳入道的见解颇深，但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没办法，老瘸子师傅太牛掰。
最后唐振国看向马大师，依旧是点到即止的笑容：“马大师，有劳您了。”
马大师点点头，走上去拿起那本旧书，仔细翻阅起来，他的表情十分精彩，从不解，到恍然大悟，到惊喜，到最后合上本子，依旧是不解，拧着眉头。
唐振国问：“怎么样？”
马大师没有立即应话，而是微低着头拧眉深思，众人全都看着他，提着小心脏等他开口。
好一会，马大师抬头，给了一个很令人纠结的结论：“初看精深，中期惊艳，后期不解。”
唐振国说：“这么说来，真假难辨？”
马大师点头。
武大师却是冷笑开口：“有什么不懂的，说出来便是。”
不解和不懂放在这里虽说大体差不多意思，但总是让人听着不舒服，马大师作为武道宗师，自有一股傲气，顿时不悦：“这手札关于养生方面有一句话，人之元神在心，人之元气在肾，欲心肾相交，须于有意无意之间，运心中元神随呼吸之气息息下降，与肾中之元气会合——我便问你，元神在心，我等武道宗师尚且无法做到尽善尽美，普通人如何感应得到心之元神？感应不到又如何去练这养生之法？”
“愚蠢。”武大师眼中尽是鄙夷，“这上面有段话说，调息一法，大之可以入道，小用可以养生，故迦文垂教，以视鼻端……”
“当中关于调息之法的描述，简明扼要，文字直白，普通人每天只需坚持花上一个小时，六十天必定奏效，开始感应心之元神，你说，普通人如何不能修习？”
马大师不服回斥：“你说的固然有理，可这调息之法也没人修习过，如何知道它是否真有如手札上所阐述的功效？”
“也罢，不让你见识下，你是不会服气了。”武大师缓缓起身，边走向厅中央，边说：“实不相瞒，手札上关于内家拳的阐述，我研究了一些时日，受益匪浅。”
他猛地扎下马步，厚重如山，可若细看，却又似高山流水。
符天生双目微凝，而后心中一笑，暗说倒是差点看走眼了，今天这场戏，比想象中的精彩啊。